新官上任, 即將見到兩位同僚,薑玉姝好奇且忐忑。
早飯後,郭府管家催促小廝套車,於院門口等候。
聖旨如山, 一旦頒下, 容不得做婆婆的反對。
正廳內, 王氏坐在上首,眯起眼睛端詳次媳的穿著打扮, 半晌,點頭並歎了口氣, 嚴肅吩咐:“聖旨不可違。既然聖上給你派了官職,總不能一直待在家裡拖延,不上任不行, 至少要去應卯。到時見機行事,若是力所能及, 就搭把手,若是無能為力,就直說,切莫逞強好勝。想來彆的官兒不至於刁難女同僚。”
薑玉姝站在下方, 脂粉未施, 渾身上下僅佩戴三五樣首飾, 整個人顯得素淨乾練。她邊聽邊點頭, 末了淺笑答:“老夫人教導得對, 與我心裡的打算不謀而合。確實, 懂才能幫忙,如果實在不懂,我隻能拒絕,避免耽誤公務。”
“沒錯,缺乏把握時,不要大包大攬。”王氏十分不放心,生怕次媳給家裡惹禍,語重心長,叮囑道:“總之,你最好少攬差事,公務自有彆的官兒辦理,料想他們不會為難一個女人。”
仗著自己是女人,故意偷懶耍滑?
薑玉姝內心十二分不讚同,卻秉著“婆媳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麵上順從答:“我猜也是。”
“哎。”王巧珍歪在靠窗的矮榻上,掩下嫉妒之色,笑吟吟問:“奇怪,既然封了官,為什麼至今沒給你發官服?”
薑玉姝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渾不在意,平和答:“朝中隻有一個女官,估計沒有相配的官服式樣,興許正在趕製,也可能並無趕製的意思。其實,我穿自己的衣裳,倒更自在。”
“嗬嗬嗬,也是。”王巧珍扯開嘴角,笑容未達眼底。
王氏看了看天色,歎道:“去吧。雖然無人點卯,但也不宜叫同僚久等。家裡不要求什麼政績不政績的,隻要求安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你明白嗎?”
“明白。”薑玉姝深知婆婆的顧慮,輕聲說:“那,我上縣衙了,一回來就給您老請安。”
“唔。”王氏一揮手。
妯娌之間,王巧珍慢吞吞囑咐:“出門要小心,早點回家。”
“哎。”薑玉姝點點頭,轉身邁出正廳,身後跟著婆婆指派伺候出門的兩個仆婦,其中一名仆婦手中提著書袋。
旭日東升,天光明亮。
自從孩子出生以來,第一次出門辦事,雖然隻是上縣衙,雖然傍晚便回家,但初為人母,她難以言喻地牽腸掛肚,依依不舍,忍不住回房抱了抱孩子,才匆匆朝院門走去。
走沒幾步,西廂一間敞開的門內忽傳出輕喊:“嬸嬸?”
薑玉姝止步扭頭,“嗯?”
郭煜探頭,發現正房門口無人,才敢溜出書房,仰臉央求:“我的風箏被樹枝劃破了,沒法玩了,嬸嬸,能不能、能不能……買個新的?”
“煜兒?”書房裡傳出呼喚,郭弘軒露麵,威嚴說:“才寫了半頁字,你又偷懶!”
郭弘哲手握書卷,也踱出來,關切道:“二嫂上任,今後若有我和四弟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吩咐。”
“對,儘管吩咐!”若非母親阻止,郭弘軒非常樂意丟下聖賢書,護送二嫂上縣衙,順便透透氣。
薑玉姝笑了笑,爽利答:“如果有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難道我會客氣嗎?肯定不會見外的,到時隻怕你們嫌麻煩。”
“怎麼可能?唉喲,整天悶在書房裡,我巴不得出門透透氣。”郭弘軒抬袖掩嘴,打了個哈欠。
郭弘哲鄭重表示:“二嫂放心,我和四弟絕不會嫌麻煩的。”
薑玉姝忙道:“我開玩笑呢,當然知道你倆不會嫌煩!”語畢,她彎腰囑咐侄子,“乖乖聽你三叔、四叔的話,認真習字,用功讀書才有新風箏。”
“我一定用功!”郭煜使勁點頭,“蝴蝶風箏,可以麼?”
薑玉姝直起腰,“可以是可以,不過嘛……”
“用功用功!”小胖墩機靈,乖巧答:“煜兒會用心習字的。”
薑玉姝欣然頷首,“很好,那就快回書房。阿哲、軒弟,不打擾你們溫書了。”
“二嫂一切小心。”
薑玉姝揮手道彆,快步出門,登上馬車。
半個時辰後,郭府馬車停在縣衙大門外,車夫勒韁,“籲!”
“二夫人,到了。”仆婦先下車,恭謹攙扶,“您慢些。”
薑玉姝步履輕快,拾級而上,熟門熟路,認識衙門裡大多數人,即使不認識,對方也認得她。因事先派小廝打過招呼,無需通報,她徑直邁進大門,經過大堂,進二門,朝二堂的糧廳走去。
今日並未升堂審案,跨進二門便安靜了,六房典吏各自忙碌,頻頻遇見捧著公文奔走的文書與主簿。
行至糧廳附近時,她們迎麵碰見裴文灃一行。
“姝、表妹?”裴文灃腳步一頓,其同伴紛紛打招呼,有的喚“郭夫人”,有的喚“薑大人”。
薑玉姝一一應答,見表兄抬手引請,遂納悶跟隨至邊上,小聲問:“有什麼事?”
表兄妹麵對麵,相距三尺。裴文灃官袍筆挺,背著手,不答反問:“你……身體康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