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剛挨了婆婆訓斥的王巧珍邁進門檻,兩個丫鬟跟隨。她一肚子氣,淡淡問:“你們還聊著呢?”
薑玉姝會意,立刻說:“我吃好了,你歇著去吧,明兒早起趕路。”
“唔。”郭弘磊也明白,當即笨拙收拾碗筷,拎起食盒說:“不打擾了。”
薑玉姝揮了揮手,“明天見。”
郭弘磊頷首離去。
王巧珍踢掉布鞋,忿忿倒在榻上,咬牙切齒。
次日·清晨
經婆婆管教後,王巧珍不敢再抱怨不休。她端坐,抱著兒子,占了小半板車,憂愁說:“唉,煜兒昨晚也發熱了,哭哭鬨鬨,真叫人發愁。”
薑玉姝突發高熱,幸而及時服藥,大汗淋漓後便好轉許多,但仍未痊愈。她站在板車旁,叮囑道:“發熱要多喝水。煜兒年幼體弱,寺裡師父送的藥丸按時喂他吃,會康複的。”
“二嫂身體不適,快上去坐著,我咳、咳咳我走路。”郭弘哲主動讓座。昨日一場傾盆大雨,凍得他心疾複發。
薑玉姝忙搖頭,“不用了,你病成這樣,怎麼走得動!”
王氏靠著包袱,狀似入眠,實則閉目養神。
下一瞬,郭弘磊疾步近前,皺眉道:“快上去坐好!咱們趕著去六裡外的驛所領乾糧。”說完,他屈指敲擊車板,沉聲說:“既然嫂子無需再躺著養傷,還請挪一挪,讓您弟媳婦坐坐,她生病了。”
王巧珍笑臉一僵,眾目睽睽之下,慢吞吞地挪了挪,“這是自然。”
“咳咳。”王氏睜開眼睛,招手道:“玉姝,還愣著乾什麼?上來罷。”
想當初,你們走不動,我儘心儘力地弄了板車來;如今我病了,你們卻——薑玉姝低著頭,正失望間,猛地被丈夫握著胳膊拎上板車,唬了一跳。
“坐穩。”郭弘磊輕輕一按妻子腦袋,耳語囑咐:“你轉過來,避開風,當心又著涼。”
“……嗯。”刹那間,薑玉姝滿腔的失望委屈感奇異消散了。她惆悵歎息,莫名黯然,惴惴不安,暗忖:
薑大姑娘心有所屬,牽念著表哥,以死明誌,可悲可憐。
她自縊,軀體和身份都被我占了。
其實,我是個強/盜,蒙騙了所有人。
郭弘磊正是此意。
夫妻之間,本該如此。總是客客氣氣的,忒生分,像什麼話?
他默默想著,把脫下的衣衫隨手一撂,袒露左肩和左臂兩處傷,胸膛寬厚結實,即使坐著也看得出身量高大,俊朗英武,男子漢陽剛氣概十足。
彼此並無夫妻之實,麵對麵,薑玉姝不免羞窘,可慮及對方受傷行動不便,隻能佯作自然。她深吸口氣,又擰了擰帕子,靠近問:“傷口覺得怎麼樣?”
“方勝剛才又給包紮了一回,敷著藥,不大疼。”郭弘磊端坐,虎目炯炯有神,隱露期待之色。
誰知,薑玉姝手中的帕子尚未貼近,後腰便被小侄子摟住了!
“嬸嬸,”郭煜曬黑了,也瘦了,幸而一路沒生大病。他趴在二嬸背上,無精打采,噘著嘴說:“煜兒餓了。”
“哦?”薑玉姝詫異轉身,抱住黑瘦小孩兒問:“我猜猜,你肯定又不吃饅頭了,對不對?”
郭煜委屈問:“為什麼老是吃饅頭?就沒彆的吃麼?”
薑玉姝無可奈何,“眼下隻有饅頭,等過陣子才有彆的食物。”
幾個丫鬟侍立一旁,小桃忍不住問:“少夫人,讓奴婢伺候公子吧?”
薑玉姝還沒張嘴,郭弘磊便道:“不必了。你們去照顧老夫人。”語畢,他拿走她手中的帕子,偏著頭,自己擦身。
“……是。”小桃忍著失望,黯然屈膝。同為大丫鬟的碧月抿嘴,偷偷嗤笑;娟兒則一無所察,恭順告退。
薑玉姝一邊逗侄子,一邊好奇問:“聽說潘大人是百戶,不知在軍中、百戶是多大的官兒?”
“正六品,手底下百餘兵。”郭弘磊十分熟悉。
薑玉姝又問:“那,總旗呢?”
“手下五十餘兵,說是七品,實際未入流,畢竟一衛便有一百個總旗。”郭弘磊擱下帕子,單手抖開玄色外袍,有些費勁。
薑玉姝見狀,忙道:“小心傷口,來,我幫你。”她隔著小炕桌探身伸手,助其套上袍子,垂眸係衣帶。
兩人相距甚近,郭弘磊目不轉睛,盯著對方精致如畫的眉眼,那纖長濃密的睫毛,一眨又一眨,嬌憨秀氣,令他心癢癢,莫名想伸出手指挨一下掃刷……
“好了!”薑玉姝拍拍手,憂心忡忡,“我問過方大夫,你這傷,至少需要休養一個月,可咱們距離西蒼隻有兩百多裡了。假如,到時官府命令男丁立刻充軍,幾個傷患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