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柔安沒想到霍展祈竟然對她如此狠心。
她被踹得趴在一旁,抬起頭看著霍展祈和顧歆站在一起,那一幅郎才女貌、異常登對的畫麵,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霍展祈站在一旁,居高臨下的望著她,眼中閃動著厭惡,他方才差一點就被對方騙過去了,若不是顧歆正好在旁邊,他是不是會就此錯認他的囡囡?
他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心都揪了起來,為此,他越發的不能原諒程柔安,也越發的痛恨對方。
本來看在程柔安出自程家,背後又站著寧妃和二皇子,所以他暫時還不想撕破臉,可現在,他光是看見對方就覺得惡心,因此他一點兒都不想輕饒了程柔安。
他陰沉著臉,冷聲吩咐道:“將她帶下去。”語畢,他身後的幾個內侍立刻上前,堵嘴拖人一氣嗬成。
程柔安連求饒都來不及,就被內侍給帶走了。
這時,霍展祈才猛然想起,顧歆的腳還傷著呢,因此他有些懊惱,同時在心裡頭也狠狠又記了程柔安一筆。
若不是對方突然提起舊事,他們也不會在這裡耽擱這麼久。
思及此,他趕忙伸手扶著顧歆,溫聲說道:“你沒事罷?”
顧歆搖搖頭,她的心裡現在也是一片混亂,她雖然有許多話想對霍展祈說,但是此刻不是好時機,地點也不對,因此她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霍展祈見她麵色還好,稍稍放了心,這時候軟轎來了,霍展祈親自抱著顧歆上軟轎,然後陪著一起回到了瑾嵐院。
瑾嵐院裡,琥珀和琉璃已經聽說了王妃受傷的事,此時都已經等在了院門口,王妃的軟轎回來後,她們趕緊上前打算攙扶王妃。
誰知她們還來不及靠近軟轎,就見王爺親自將王妃抱了下來,然後就這樣一路抱進了王妃的臥房。
琥珀和琉璃都有些呆滯,不過她們很快就回過神來,打賞了幾個幫忙抬軟轎的婆子和丫鬟後,便趕緊轉身進了臥房。
臥房裡,霍展祈正將顧歆放在床榻上,正想問問良醫正何時會到,良醫正便來了。
良醫正氣喘籲籲的趕來,先向霍展祈行禮問安,結果身子都還沒彎下去,就被霍展祈揪著來到床榻邊,“彆管那些虛禮了,王妃傷了腳,你快替王妃瞧瞧。”
良醫正見王爺如此著急,心下一凜,也不知道王妃受了多重的傷,王爺才會這麼緊張,因此他也非常嚴肅,將目光投向王爺所說的位置。
此時顧歆的鞋襪都已經除去了,良醫正的視線正好觸及到顧歆右腳背上的那一片微紅,他頓了頓,有些遲疑的開口說道:“還請王妃將傷腳讓下官瞧瞧。”
“……我傷的便是這一腳。”顧歆抿了抿唇,有些尷尬,她先前就跟霍展祈說過,傷得不嚴重,可對方聽不進去,連路都不讓她走,現在連良醫正都請來了,真是讓她不知該說什麼。
而良醫正聽見王妃的話,心下有些哭笑不得,方才王爺那副緊張萬分的模樣,害得他以為王妃受了多重的傷,結果竟隻是輕微的燙傷,這樣程度的傷,隻要有冰清玉肌膏就行了。
不過良醫正心裡是有些嘀咕,自從王妃嫁入王府後可說是大小傷不斷,也不知道王妃是不是和王府相克,害得他三天兩頭就得往瑾嵐院跑。
良醫正一邊嘀咕著,一邊替顧歆看傷,不過因為顧歆的傷隻是小傷,所以他也沒有在瑾嵐院久待,很快的就離開了。
待到良醫正離開後,顧歆這才對著霍展祈嗔道:“我就說不嚴重,你非要麻煩良醫正走這麼一趟。”可話出口後,她自己都愣了。
如此親密自然的語氣,從前打死她都不會說出口,更不用說語氣中還隱隱帶著撒嬌的意味。
因此顧歆一時有些羞窘,咬著唇不再說話。
霍展祈也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顧歆會突然用這樣的口氣和自己說話,若是擱在從前,他可能會有些不悅,但是現在,他卻是滿心的欣喜。
畢竟,顧歆能用這樣熟稔的口吻,不就表示她將自己當成了自己人麼?
況,顧歆方才那有些霸道、有些嬌憨的語氣,和他記憶中的囡囡像極了。
霍展祈突然豁然開朗,原來先前他會被對方發怒時的神情吸引,甚至認為對方的真性情很可愛,這都是因為他的內心裡覺得對方和囡囡很像的緣故。
隻是他已經很久沒想起囡囡了,所以竟然忽略了內心深處的想法。
看來他的心早就替他認出了囡囡,而他的眼睛卻是被蒙蔽了好久,還差一點就和囡囡失之交臂了。
思及此,霍展祈不禁有些慶幸,幸好他和囡囡沒有錯過。
他看著眼前沉默不語的顧歆,覺得怎麼看怎麼好看,而且以前竟然沒發現,顧歆那雙眼,和囡囡的可不就是一模一樣麼。
他竟然如此愚鈍,這麼久才將對方認出來。
因此難得的,霍大爺愧疚了。
他覺得自己很不應該,小時候分離前夕還信誓旦旦,對著囡囡說無論她怎麼變,自己一定都能認出她來,沒承想他都和囡囡同床共枕那麼久,卻是直到今日這個烏龍,他才認出他的囡囡。
想來,囡囡應該生氣了罷?
可憐的霍大爺,不僅愧疚了,還開始忐忑不安。
他見顧歆遲遲不開口,心下越發的著急,因此將丫鬟給揮退了,然後坐到床榻上,溫聲說道:“囡囡,你腳還痛麼?”
誰知顧歆聽見他用低沉悅耳的嗓音喚她“囡囡”時,全身都感到不對勁,因此急急的吼道:“不許叫我囡囡!”
霍展祈被她吼得又是一愣,抿了抿唇,低聲問道:“囡……歆兒,你生氣了是不是?”
顧歆被霍展祈那一聲“歆兒”給雷得外焦裡嫩的,他倒寧願對方喊自己“愛妃”呢,也好過囡囡或是歆兒。
不過她也沒忘了回答對方,“我沒生氣。”
霍展祈聽罷眼睛一亮,“真的?你不生氣?”
顧歆倒是有些疑惑,“我為何要生氣?無緣無故的做啥和自己過不去呢。”
“……你不氣我沒認出你麼?”霍展祈現在的心情很矛盾,顧歆不生氣自然是好的,可是對方的態度看起來太平靜,又讓他心裡有些不得勁兒。
誰知顧歆聞言擺擺手,笑著說道:“我不也沒認出你麼?所以我們扯平啦。”
霍展祈扯了扯嘴角,果然,對方這回答讓他的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你不怪我沒去找你麼?”霍展祈不甘心,又問。
“有什麼好怪的?小時候的話哪裡能當真呢?”顧歆故做瀟灑的說道,可天知道她小時候有一段時間,日夜都盼著她的“奇哥哥”能找到自己。
隻是當她長大了,學會不再天真之後,便再也沒有想過對方。
霍展祈見她笑得平淡,突然有些惱怒,這就好像你將對方放在心裡念了許多年,可到頭來才發現,對方沒有那麼重視你。
這種感覺真是太憋屈了。
顧歆自是不知他的心思,見他臉色微暗,還打趣的開口說道:“怎麼,難道王爺希望我怪你麼?”
“不要喊我王爺!”誰知霍展祈的反應比她更激烈,顧歆被他吼的一愣,麵色也有些僵硬。
霍展祈見自己嚇著她了,趕忙放緩了語氣,“我之前就說過,隻有我二人獨處時,不要喊我王爺。”
“哦。”顧歆抿了抿唇,悶悶的應了一聲。心裡卻在嘀咕著,小時候挺率真可愛的一個大哥哥,怎麼長大卻成了這麼陰晴不定的模樣?
霍展祈見到她的表情,便知道她肯定又在心裡偷罵自己了,他有些無奈,同時卻又帶著寵溺的表情望著她。
縱使知道對方在心裡罵著自己,可霍展祈還是覺得,能夠這樣看著對方,就讓他感到無比的滿足。
若是從前有人告訴他,有一日他會無條件容忍一個商戶家的庶女,他肯定哈哈大笑三聲,再將那人的舌頭給拔了。
不過霍展祈此時,卻是真心實意的感激著皇後和太後,若沒有她二人的心狠手辣,讓他陰錯陽差間娶到了顧歆,那麼今日他也找不回他的囡囡。
如此看來,皇後和太後還真是幫了他大忙呢。
況,當年若沒有太子慫恿他出宮遊玩,他也不會遇上拐子不是?若沒遇上拐子,他就不會認識囡囡,所以說啊,太子和皇後可是大功臣呢。
叫霍展祈來說,他一定要好好的感謝嫡母,讓嫡母知道她辦了一件好事兒,嫡母做好事不留名,可是他當人兒子的,一定要感恩啊。
霍展祈覺得,自己真是大孝子來著。……
……
霍展祈隔日還真的進宮了,當皇後聽見他求見時,還有些訝異,畢竟這不年不節的,且霍展祈還在“反省”呢,怎麼會突然上坤寧宮來了?
不過對方既然來了,皇後也就勉強見一見。
霍展祈進入坤寧宮正殿後,對著坐在上首的皇後娘娘行禮問安,皇後淡淡的叫了起,然後開口問道:“誠王今兒個來,有事?”
“回母後的話,兒臣此次前來,是為了特意向母後道謝的。”霍展祈恭敬說道,麵上還難得的露了一絲笑意。
皇後見霍展祈一副喜形於色的樣子,疑惑的問道:“道謝?”
“是的,若是沒有母後和皇祖母的建言,兒臣無法娶到王妃,倘若兒臣錯過王妃,日後必定追悔莫及,所以兒臣來向母後道謝,多謝母後將王妃賜給兒臣。”霍展祈麵上帶著感激和孺慕,語氣鏗然的說道。
皇後被他這段話給噎住了,當初她和太後根本沒安好心,故意指了個商戶女給霍展祈,她知道以霍展祈高傲自負的性子,必定看不上自個兒的王妃。
到時候他和王妃鬨將起來,她們還可以趁亂塞人入誠王府。
皇後的如意算盤打得好,除了要斷了霍展祈的臂膀之外,還要讓他後宅不寧。
可是沒想到,現在霍展祈卻來道謝,還一副和王妃鶼鰈情深的模樣,讓皇後看了真是膈應得很。
因此她淡淡的說道:“誠王客氣了,本宮身為你的嫡母,自是該為你考慮。”
霍展祈聞言,笑著說道:“小時候不懂事,還怨過母後的狠心,現在兒臣才知曉母後的用心良苦。”
“什麼意思?”皇後皺了皺眉,心裡突然一跳,霍展祈沒事扯小時候做什麼?
隻聽霍展祈滔滔不絕,開始說起當初太子是如何慫恿他出宮,而太子身邊的內侍又是如何幫助他出宮,以及出宮之後他又是怎麼被人拐走,他說得越多,皇後的臉色就越冷。
最後,霍展祈說道:“母後,若非兒臣被拐了,也不會認識王妃,所以兒臣真該感謝當年拐走兒臣的拐子呢。”成功讓皇後變了臉。
皇後不知道霍展祈的話是否意有所指,她鐵青著臉坐在上頭,望著霍展祈端著一副無辜的樣子,可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句句都能戳人心肺。
她第一次深深的後悔,當年沒有弄死這小子,竟讓他活著回到宮裡。
當年四皇子偷溜出宮玩耍,結果卻失蹤了,陛下知道之後自是大發雷霆,但是卻沒有聲張,而是暗地裡偷偷找人。
皇後本想對四皇子下殺手,誰知卻讓這小子給跑了,也不知道這小子用了什麼法子,不僅甩掉了她私下派出去的追兵,最後還成功和陛下的人碰麵。
當時她害怕四皇子回宮之後,會說出不利於她和太子的話,誰知四皇子是被人抱著進宮的,說是找到人的時候正在發熱。
四皇子一病就是好幾天,期間燒得胡塗了險些就去了,而燒醒後卻是對此事隻字不提,皇後提心吊膽了好幾日,見他並沒有提起,便漸漸放了心。
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皇後都暗中盯著他,可是他都沒有任何異樣,皇後便以為他忘了。
誰知對方並沒有忘,而是在這裡等著她呢。
還真難為他能一忍十多年。
思及此,皇後的心又是一跳,手心漸漸發涼,誠王有這樣的心性和毅力,難道會甘願屈於太子之下?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皇後也無法昧著良心說,太子比誠王優秀。
望著底下豐神俊朗的霍展祈,皇後的眼神越發晦澀,她的心裡陡然升起一股殺機,不能放任對方繼續成長下去,否則日後必釀成大禍!
那一瞬間的殺機雖然一閃而逝,可是還是讓霍展祈捕捉到了。
霍展祈在心裡冷笑,皇後果然沉不住氣了。
年幼時的他羽翼未豐,所以就算明知是皇後暗算他,也隻能先忍下這口氣,再來慢慢圖謀。
而現在的他,有了想保護的人,因此對著皇後稍稍亮了一下爪子,省得皇後還以為他仍舊是以前那一個可以任人算計的他。……
霍展祈離開坤寧宮後,又拐到禦書房向陛下請安。
皇帝聽聞霍展祈是進宮來向皇後請安的,對於他能夠不忘嫡母的行為感到很滿意,他覺得自己果真沒看走眼,小四就是個純孝的。
又聽說小四向皇後道謝之後,心裡的愧疚雖然沒了,但是卻也更喜歡他了。同時,心裡對於皇後的小動作也越發的不滿。
人就是這樣,若是霍展祈表現出對賜婚不滿意,皇帝可能還不會這麼愧疚,偏偏霍展祈逆來順受不說,還和王妃琴瑟和鳴,且心裡由衷的感謝賜婚。
這麼一來,皇帝就愧疚大發了,心裡對皇後的疙瘩也就越大。
畢竟再怎麼說,霍展祈都是他的兒子,皇後如此慢待他的兒子,是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中麼?
還是皇後覺得,蕭家可以一手遮天?
自古帝王總是薄情又多疑,大慶的皇帝自然不會是例外。
蕭家的權傾朝野已經威脅到他,若不是顧忌著太後,他早想對蕭家下手,可他不能背上不孝的名聲,因此隻能忍耐著蕭家的蹦躂。
當年小四的失蹤,皇帝不是沒懷疑過皇後和蕭家,可是蕭家做的乾淨利落,竟是一點兒把柄或痕跡都沒有,讓皇帝無可奈何。
且蕭家和京城裡其他大世家之間都有聯姻,要動蕭家不是那麼容易的,這一次他借著徐尚書的手,拔除了朝中的一些蛀蟲,可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不到三分之一的朝臣,這樣的人數還遠遠達不到他的預期。
隻是皇帝也不好一下子將人全都給擼了,否則他去哪裡找人填補那些空缺?所以皇帝也隻好暫且忍耐,待到他拔擢了足夠的人才之後,他定要清洗朝堂,將蕭家連根拔起!
……
霍展祈挑撥完皇帝和皇後之間的關係後,悠哉的出了宮。
隻是他的車駕卻在回府的路上,被人給攔住了,攔住他的人不是旁人,是溫府的下人。
霍展祈坐在車裡,手拿著一卷書冊正看著,車停下來後他也沒有抬頭,直到蕭福入內稟報後,他才淡淡的說道:“趕走。”
蕭福一愣,恭敬應下,趕忙退了出去準備讓溫家的下人離開,誰知溫家的下人不走,跪在馬車前就是要求見王爺。
這下子蕭福犯難了,隻好再度上車向王爺稟報。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從路旁衝出來,一下子就撲到了霍展祈的車駕旁,車夫被嚇了一跳,就聽身影對著馬車內的霍展祈,張口悠悠喚了聲,“表哥……”
嗓音哀切婉轉,語調如泣如訴,讓馬車內的蕭福聽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蕭福拿眼偷覷著王爺,卻見王爺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彷佛沒聽見外麵那一聲銷魂的“表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