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霍展祈沒反應,車外的人卻是不死心,那人趴在窗子旁,又喚了一聲。
這時候路旁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人認出那是誠王府的車駕,還有人認出趴在車駕旁的人,是溫家的大姑娘,溫婉蓉。
這樣一出“攔路喚情郎”的好戲可不是天天有,因此路人們看得津津有味。
你問為何是喚情郎?溫大姑娘方才那一聲哀怨的嗓子,道出了多少情感和心酸吶,再有京裡誰人不知,溫大姑娘和誠王可是青梅竹馬呢。
當年若不是溫大姑娘要守孝,如今誠王府裡的王妃還不知道是誰哩。
因此眾人眼見著這一對昔日的小情人碰麵,都壓不住八卦之心,紛紛駐足觀察事情會如何發展。
要知道,誠王如今可是左擁右抱,前頭陛下才又賜下個側妃呢,這溫大姑娘就算入王府,也隻能排在第三位了。
霍展祈坐在車內,卻是對溫婉蓉的呼喚充耳不聞,溫婉蓉三番兩次觸碰他的底線,已經讓他的耐心全無。
若不是顧念著溫府,他都可以叫溫婉蓉去死了。
不是他冷血無情,實在是溫婉蓉對自己嫡親的妹妹都可以下手,這樣蛇蠍心腸的姑娘,叫霍展祈覺得心頭發寒。
溫婉瑜的死,讓霍展祈心中對溫婉蓉最後一絲的縱容也消失無蹤。
他想不透,小時候粉團子般可愛的表妹,如何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雖然他心中對表妹的感情一直是親情和憐惜,但是不可否認,表妹是他年少時一個美好的回憶。
當初和囡囡分離後,表妹就入了他的眼,他雖然無法像寵愛囡囡那樣疼寵表妹,可也是將表妹納在自己羽翼下護著。
表妹對他的情意他一直都知道,長大後找不到囡囡的他,也曾想過就此迎娶表妹為妻,隻是命運弄人,他和表妹有緣無分。
隻是他接受了這個事實,表妹卻遲遲無法釋懷,以至於做出許多錯事。
最後,表妹不隻將自己的臉毀了,連親妹妹也害死了。
思及此,霍展祈不禁有些唏噓,溫婉瑜毀掉了溫婉蓉的臉,溫婉蓉便殺了溫婉瑜,這一對姐妹的心狠手辣,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霍展祈的悶聲不吭,似乎更加刺激了溫婉蓉,她臉色一沉,伸手便想要打開車門,可是守在門邊的內侍怎麼可能讓她如願。
因此她便跟內侍推搡了起來。
坐在車內的霍展祈聽見外麵的動靜,眉頭狠狠皺了起來,他終於放下書冊,抬起頭來,對著蕭福說道:“讓她上來。”
雖然他很不想見到溫婉蓉,可是放任對方在外麵和一個內侍拉拉扯扯,丟的是溫府的臉麵,也是他的臉麵。
而溫婉蓉見到蕭福從車裡出來,並且請她進去時,她高興壞了,對著方才攔著她的內侍狠狠的啐了一口,實在是粗鄙的讓人側目。
路人見溫姑娘上了馬車之後,溫府的下人便退了開來,知道沒戲看了,果然就見誠王府的車駕繼續前行,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馬車裡,溫婉蓉局促的坐在霍展祈對麵。
她已經很久沒見到表哥了,自從上一回她被表哥強製送回溫府後,就被關在府裡頭,哪兒都不能去,因此也就不曾見對過方。
而她今日出來還是偷跑的,本來想到誠王府找表哥,誰知道正好在半道上瞧見了表哥的車駕,因此她便讓護著她跑出來的幾個下人去攔路。
她直勾勾的盯著霍展祈,眼中帶著無法錯認的迷戀,饒是鎮定如霍展祈,也有些受不住她如此熱烈的注視。
因此他淡淡的開口說道:“不知表妹找本王有何事?”
“表哥,你還記得那一年上元節,你說過的話麼?”溫婉蓉癡迷的盯著霍展祈,語氣中藏著濃烈的感情。
霍展祈聞言訕笑一聲,這倒是巧了,今日又來一個問他記不記得過去的。
他啪的一聲闔上書冊,抬起頭望著溫婉蓉,“上元節?本王說過那麼多話,哪裡又記得清呢?”
他看不見溫婉蓉的表情,但是從對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多少也能猜到對方的臉色有多難看。
他的視線掃過溫婉蓉麵上的麵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縱使他不是很在意外表,但是一個姑娘家若連心裡都爛了,那麼也就不值得人喜歡了。
溫婉蓉毀容之初,他也曾心疼過,畢竟是真心嗬護過的表妹,就算沒有男女之情,但是多年來的親情也不是假的。
隻是表妹千不該萬不該,在自己麵前詆毀王妃,甚至暗示自己,她的臉都是王妃害的。
當時他曾經動搖過,因此跑去質問了顧歆,現在想想,他真不是個東西。
之後溫婉蓉又處處針對顧歆和他府裡的侍妾,直到溫婉瑜死了,他才驚覺溫婉蓉已經不是他記憶中那個溫柔似水的表妹了。
一個人容貌再怎麼不出色,但隻要心是好的,那麼就是毀容了他也不會覺得難看。
可是溫婉蓉的心卻是已經壞了,如今讓霍展祈來說,她的心比她的臉還可怖。
因此他對對方也就不用太客氣。
而溫婉蓉聽見霍展祈毫不留情的回答,眼眶漸漸紅了。
那一年的上元節,是她記憶裡最美好的一段回憶,這麼多年來她都沒忘,可表哥輕飄飄一句“記不清”,就將她的美好給打碎了。
溫婉蓉呆愣在那裡,淚眼模糊的看著眼前的霍展祈。
人還是那個人,可眼中的溫柔和麵上的笑容,已經全都消失不見了。
溫婉蓉呆呆望著霍展祈,心裡是撕裂般的疼痛,她想,她是不是把表哥給弄丟了?
“表哥,你有沒有……愛過我?”溫婉蓉恍惚中,把心裡的話問了出來。
“你是本王的表妹,本王護著你是應該的,許是這樣,才會讓你誤會了罷。”霍展祈神色冷漠,語氣冷淡的說道。
“……哈哈哈……好一個誤會……哈哈哈……”溫婉蓉聽罷,卻是吃吃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連眼淚都流下來了。
這便她心心念念的良人啊,小時候對自己嗬護有加,長大了對自己溫柔體貼,現在卻說是自己自作多情誤會了。
溫婉蓉笑夠了,這才冷聲說道:“那些年我跟在你身後跑,不斷說著喜歡時,你為何不澄清?我送給你禮物,隱晦的表白心意時,你為何不拒絕?”
如今見自己毀容了,不複往日的美貌,他才來一句自己誤會了。
好,真是好啊,她當真是瞎了眼,才會讓滿腔情意付諸流水。
霍展祈聞言神色未改,依舊冷淡無比的回道:“本王從不曾回應你,也曾委婉的拒絕,是你執意要等著本王,你忘了麼?”
溫婉蓉被他冷酷無比的樣子給震住了,腦中猛然回想起,當初第一次向對方表白心意時,對方麵上的錯愕和為難。
之後對方確實曾說過,他的心裡住著一個人,而且他也在等著一個人。
但是當時的溫婉蓉並不相信,她和表哥青梅竹馬,表哥的身邊有沒有人她還不清楚麼?所以她覺得這是表哥的借口。
她以為表哥是害羞了,所以才故意找了借口打發她,而她也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所以開始鍥而不舍的追逐著表哥。
沒承想,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
而霍展祈見她不再說話,淡淡的說道:“本王送你回溫府,日後……你好自為之罷。”
霍展祈沒有發現,溫婉蓉隱在袖中的手動了動,他說完後,便不再看向溫婉蓉,轉而拿起書冊繼續讀著。
溫婉蓉坐在一旁,低垂著頭沉默不語,許久之後,她才抬頭望向霍展祈,啞聲說道:“表哥,今日一彆,以後還請多保重。”
“……你也是。”霍展祈有些訝異溫婉蓉態度的轉變,但是對方能夠看開是最好的,因此他也不吝於給予祝福。
過了一會兒,溫府到了,霍展祈放下書冊,對著溫婉蓉說道:“本王送你進去,順便和舅父舅母打一聲招呼。”
“多謝表哥。”溫婉蓉低聲說道,可卻是沒有動作。
霍展祈見她還坐著不起身,挑眉問道:“怎麼了?”
“……腳有些麻了,不礙事。”溫婉蓉動了動腳,垂著頭細聲說道。
霍展祈聞言皺了皺眉,正想喚蕭福進來時,就聽溫婉蓉哀切的問道:“表哥,拉我最後一把不行麼?”
霍展祈頓了頓,起身探過去伸出手,隻是他才剛碰到溫婉蓉的肩膀,就覺得胸口一涼,低頭望去,一把小匕首已經沒入胸膛。……
誠王府裡。
顧歆本來正在喝茶,突然心口一痛,手中的茶盞都摔了。
一旁的琥珀和琉璃見她捂著胸口一臉難受的樣子,頓時都嚇壞了,正想要找人去請良醫正時,就聽見她說:“我無事,不用麻煩良醫正了。”
兩人聞言再看她,就見她已經坐直了身子,麵上也沒了難受。
顧歆自個兒也覺得奇怪,方才還痛得很的心口,現在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了,可是疼痛過後,心裡卻是有些發慌。
就在她坐立難安時,門外丫鬟驚慌來報,說是王爺受傷了,正往著瑾嵐院而來。
顧歆聞言一驚,倏地起身開口問道:“怎麼一回事?王爺怎麼會受傷呢?”同時一邊快步往外走去。
她才剛出了房門,就見到蕭福領著幾個奴仆,抬著一個人走入了院門。
她趕忙迎了上去,就見霍展祈渾身是血的躺在軟榻上,她頓時一驚,顫聲問道:“王爺這是怎麼了?你們當心些,良醫正呢?”
“回王妃的話,奴才已經使人去請良醫正了,這事兒說來話長,還是先將王爺安頓好罷。”蕭福抹抹額上的汗水,臉色焦急的說道。
“嗯,琥珀、琉璃,你們快去幫忙。”顧歆指了兩個貼身丫鬟去幫著安頓霍展祈,同時她則是在外頭,應付那些收到消息趕來的侍妾們。
不一會兒,良醫正來了,顧歆也沒心情和侍妾們周旋了,乾脆的將她們都趕了回去,然後讓人守著院門,沒有她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進也不許出。
顧歆跟著良醫正進了臥房,就見蕭福已經幫霍展祈把染血的外袍脫掉,顧歆這才看見,霍展祈的胸口破了一個洞,裡頭白色的中衣都已經被染得鮮紅。
良醫正見到這樣嚴重的傷勢,也是吃了一大驚,趕忙上前替王爺療傷。
顧歆在一旁幫不上忙,隻好捉著蕭福到旁邊,低聲問著事發經過。
“回王妃的話,奴才也不是很清楚,當時隻有王爺和表姑娘在馬車裡……”蕭福苦著臉,低聲說道。
“表姑娘?”顧歆聞言眉心一跳,溫婉蓉那個瘋子怎麼會跑出來?之前霍展祈將對方送回溫府後,不是說溫府將她看管起來了麼?
蕭福便將今日溫婉蓉攔路一事說了一遍,顧歆聽罷,氣得臉都青了,這個溫婉蓉真是陰魂不散,這一次竟然還刺傷了霍展祈。
看著霍展祈滿身的血,顧歆真是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就在這時,腦中的係統叮了一聲——
【尊敬的角色您好,角色的命定之人生命值過低,是否開啟“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顧歆愣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良醫正驚慌的說道:“王妃,恕下官無能為力,不知太醫是否到了?王爺……王爺要撐不住了……”
顧歆聞言踉蹌一下,這時係統又重複了一遍,她不再猶豫,連忙同意開啟“同生共死”。
隻見她同意之後,係統麵板突然跳了出來,並且開始發出白光。
同時,她看見躺在床榻上麵色灰白的霍展祈,身上也開始發出微微的白光。
她趕緊撲了過去,緊握住霍展祈的手,在他耳旁喃喃念著,“撐下去……你一定要撐下去……祈哥哥……撐下去……”
就在等待的同時,顧歆的心也一點一點的收緊,她感覺得到,霍展祈的手在漸漸的發涼,她的眼中不知不覺的盈滿了眼淚。
她在心裡對係統吼著,“不是說要同生共死麼?”
隨著她的話音剛落,係統麵板突然消失了,霍展祈身上的白光也消失了。
顧歆心裡咯噔一下,趕忙抬頭望向霍展祈,隻見對方靜靜躺在床榻上,胸部幾乎沒有起伏了。
她驚了一下,伸出手顫巍巍的湊到對方的鼻子下,好容易才感覺到有些微的氣息,她雙腿一軟,頓時坐倒在床榻邊。
琥珀和琉璃見狀一驚,趕忙過來攙扶她,卻見王妃淚流滿練,兩人錯愕,麵麵相覷,難道王爺……
就在這時,顧歆啞聲說道:“快去看太醫來了沒,來了直接請進來。”
琥珀回過神來,忙迭聲應下,然後趕緊退了出去。
顧歆在琉璃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她擦了擦眼淚,對著一旁的良醫正說道:“王爺會撐下去的,還請良醫正先替王爺包紮傷口。”
良醫正趕忙上前,先替霍展祈處理傷口。
顧歆就坐在一旁的軟榻上,木著一張臉等待太醫。
過了一會兒,太醫總算來了,經過幾個太醫的全力搶救,霍展祈的傷勢終於穩定下來。
顧歆在一旁看著太醫們處理霍展祈的傷口,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幾乎刺紅了顧歆的眼,她靜靜的坐在一旁,什麼話也沒說。
待到霍展祈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後,太醫們也不敢離開,就怕王爺的傷勢起伏,因此顧歆便讓丫鬟收拾客房,好讓太醫們安置。
顧歆自己則是留在房內,親自照顧著霍展祈。
太醫們說了,晚上霍展祈便會發熱,她不放心將霍展祈交給丫鬟照顧,因此自己守在床榻邊,凡事都親力親為。
入了夜之後,霍展祈開始慢慢發熱,顧歆一遍一遍的替他擦拭額上的汗水,然後用帕子沾了水敷在額頭上。
太醫們來看過一回,說這是正常的,隻要熱度退下去就無礙了。
期間她還灌了霍展祈一碗湯藥。
霍展祈因著昏迷不醒,所以緊咬著牙根,顧歆無法,隻能采取嘴對嘴喂藥,好容易才讓霍展祈將藥喝下去,她自己也累得滿身汗。
一整夜,顧歆都沒有闔眼,就這麼守著霍展祈。
等到天微微亮時,霍展祈的熱度終於全退了下去,顧歆一放鬆,忍不住便趴在床沿睡了過去。
待到她清醒時,人卻是躺在床榻上,顧歆頓時一驚,趕忙轉頭望去,隻見床榻上已經空無一人。
她驚慌的叫道:“琥珀!琉璃!”琥珀和琉璃聞聲趕忙進來,就見到王妃披散著頭發,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