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帶著趙大姑娘和堂姑娘到的時候,陳瀟已經到了。
她們一行人跟著丫鬟走進待客的花廳時,便聽見王妃和陳瀟有說有笑的聲音。
趙大姑娘的眼神閃過一絲晦澀,這個陳瀟真是陰魂不散,怎麼哪裡都有她呢?早知如此,當日她便成全了對方和同知家小公子的親事就是了,不過誰又會料到誠王會突然來到南安府呢?
所以趙大姑娘也隻能憋著一口氣,跟著母親踏入花廳。
趙夫人一行人走進來的時候,顧昕暗中打量著那一位“堂姑娘”。
果然是明眸皓齒、宛若出水芙蓉一般的美人,況秦王肯定事先打探過,這堂姑娘的樣貌和身段,正是誠王以前最喜歡的樣子。
細數柳侍妾、顧悠、程側妃,幾乎都是柔弱美人。
看來她家王爺的喜好,可是被旁人摸得清清楚楚的啊。
顧昕在心裡冷笑一聲,不過不曉得秦王這一位如此“關心”侄子的好叔父知道不知道,如今霍展祈的口味可是變了呢。
她穩坐在上位,望著底下向她行禮問安的堂姑娘,心裡想著,不知道如此柔弱可憐的外表下,藏著的又是怎樣的一顆心呢?
趙夫人三人進來後,趕忙向王妃請安,王妃淡淡的叫了起賜座之後,卻將她們晾在了一旁,隻顧著和陳瀟說話。
趙夫人和趙大姑娘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堂姑娘卻仍然一副安靜的模樣,垂首恭敬的坐在一旁。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昕才一臉歉然的對著趙夫人說道:“瞧我,隻顧著說話,趙夫人可彆見怪,實在是我和陳姑娘很投緣,所以聊得多了些。”
趙夫人聞言趕緊笑著說道:“王妃這是哪兒的話呢,妾在這裡聽您和陳姑娘談天,倒也有趣得緊。”
顧昕笑了笑,又轉頭望向趙大姑娘和堂姑娘,“你們呢?是否覺得無趣了?”
趙大姑娘和堂姑娘自是趕忙說著不會,不過顧昕卻是擺了擺手,對著幾人說道:“府裡的花開得正好,你們幾個小姑娘彆在這裡拘著了,去逛逛罷,我和趙夫人說說話。”
趙夫人一聽麵色一喜,王妃特意支開趙大姑娘她們,肯定是要談納妾的事兒,因此她笑著說道:“還是王妃體貼人,箐姐兒,還不謝過王妃。”
趙大姑娘趙菁聞言,自是帶著堂姑娘道謝,顧昕淡淡的笑了笑,又對著陳瀟說道:“你也去看看罷,和年輕人一起說說話才好。”
趙夫人在一旁見王妃說話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心下覺得有些好笑,王妃自個兒的歲數都不大,卻是喊著趙菁幾人為“年輕人”。
不過再看王妃對陳瀟另眼相看的模樣,趙夫人的心下有些著急,沒想到王妃會這麼中意陳家大姑娘。
看來她得想個法子,絕不能讓陳瀟入王府。……
另一邊,趙菁帶著堂姐出了花廳,一路左拐右彎的來到花園裡,丫鬟帶著她們漫步在園子裡,趙菁一路上都在向丫鬟套話,就想知道王爺的寢殿在哪裡?王爺現在是否在府裡?
丫鬟卻是回答的滴水不漏,不該趙菁知道的,一個字兒都沒有透露。
這時,堂姑娘突然開口了,“這位姐姐,我走得有些腳酸了,不知道可否到那邊的亭子裡坐一坐?”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指向不遠處的涼亭。
那涼亭就建在池邊,坐在亭子裡不隻能欣賞到園子裡的景色,同時也能看見池麵上的風光。
丫鬟先是笑著說道:“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名喚珊瑚,姑娘直接喊奴婢珊瑚便是。”接著又對堂姑娘福了福身子,然後便便帶著幾人走向那亭子。
誰知道走到了亭子外,才發現亭子裡已經有人了,趙菁幾人停下了腳步,珊瑚正想建議到另一處亭子歇腳時,從亭子裡出來一個丫鬟,朝著她們走了過來。
珊瑚一見到那丫鬟,趕忙開口問道:“平秋姐姐,我們沒擾了漓姑娘罷?”
趙菁幾人在一旁聽見了,心裡同時沉吟著,漓姑娘?這一位又是哪一號人物?難道是王爺的寵妾?
不怪趙菁她們不認識楚嬈漓的名字,畢竟她們是養在閨閣中的女子,哪裡會知曉妓子的名字呢?就是聽到百花樓都覺得汙了耳了,更何況是打聽花魁的名字。
因此她們並不曉得,此刻涼亭裡的“漓姑娘”,便是外人口中導致王妃決定替王爺納妾的罪魁禍首。
平秋聽了珊瑚的問話,笑著說道:“說什麼擾不擾的,姑娘不過是在亭子裡歇歇腳罷了,正好瞧見了府上來了客人,便想著請她們過去一塊兒說說話呢。”
趙菁聞言眯了眯眼,心裡對那個漓姑娘已經生出了不滿,聽那漓姑娘的口氣,倒像是王府的主子了?對方憑什麼招待客人呢?
就是陳瀟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唯有堂姑娘溫婉的笑著說道:“你家主子太客氣了,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罷。”說著對了趙菁使了個眼神。
趙菁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堂姑娘就已經拉著她往亭子走去,她正想甩開對方,卻聽見對方低聲快速說道:“妹妹想知道什麼,問主子不是比問丫鬟來得快?”
趙菁聽罷覺得有理,抿了抿唇便任由堂姑娘挽著她走向了涼亭。
而她們身後的陳瀟見狀,也隻好提腳跟了上去。
三人走進亭子裡時,就見到一名年約二十上下的女子,穿著一襲桃紅色的縷金挑線紗裙,上身是一件烏金雲繡衫,整個人慵懶的靠坐在軟墊上。
趙菁三人見狀同時皺了皺眉,瞧這女子的做派,哪裡是待客的規矩?且那女子舉手抬足間,隱隱透著一股勾人的風情。
這樣的女子絕對不會是從正經人家出來的。
思及此,趙菁麵色一黑,對著平秋冷聲說道:“本姑娘倒是不知道,王府竟然有這樣的規矩,讓一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出來招呼客人?”
趙菁看對方那副狐媚子的模樣,很快就猜出了漓姑娘的身分,就是因著猜出來了,才會讓她怒不可遏。
一旁的陳瀟臉色也已經拉了下來,她第一次和趙菁站在同一條陣線,對著平秋說道:“我身邊這兩位是都指揮使家的姑娘,你覺得那一位是什麼身分,竟然也敢說要招呼我們?”
而此時還坐在位置上的楚嬈漓,臉色已經比鍋底還黑了,她前幾日被拘著學規矩,學得都快瘋了,好容易才求得平媽媽讓她出來透透氣。
她來到王府之後,還不曾見過王爺的侍妾,方才遠遠的瞧見趙菁幾人,以為對方便是誠王的侍妾,這才會讓平秋去喊人。
誰知平秋竟是惹回來了三尊大佛。
楚嬈漓隱晦的瞪了一眼平秋,她不相信對方認不出來者的身分,可她還是將她們請了過來,這是要給自己難看麼?
虧得平秋平日還把規矩掛在嘴邊,現在竟是辦出這種事兒來。
楚嬈漓心裡真是恨得不行,她覺得平秋這是在羞辱她。
一旁的趙菁見楚嬈漓還坐在位置上,越發的不滿了,因此陰陽怪氣的說道:“倒是矜貴,見了人也不知道行禮,果然是賤籍出身,一點兒都不懂規矩。”
楚嬈漓聞言,氣得雙眼通紅,她正想站起身來和對方掰扯一番時,眼角餘光突然瞄到不遠處的樹叢後,有一塊衣角一閃而過。
那一塊衣角的花色她認得,是王爺!
因此她馬上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站起來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奴婢該死,不小心衝撞了幾位姑娘,還請姑娘們饒過奴婢這一遭罷。”
她一邊說著,一邊隱晦的朝著趙菁撲過去,像是要抱住她的雙腿似的。
她方才便看出來了,這一位的性子應是最躁的,倘若見著她要撲上去,肯定會動手推開她的。
果然趙菁的反應沒有讓她失望。
趙菁見到對方靠了過來,嫌惡的伸腳便將對方踹了開來,還啐了一口說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想來碰本姑娘?!”
楚嬈漓順著對方踹腳的動作,往著旁邊用力倒下去,口裡還一邊嚷著,“姑娘息怒,姑娘恕罪,奴婢不敢了……”
一旁的陳瀟見狀臉色一沉,上前一步將趙菁拉了回來,然後冷冷的對著楚嬈漓說道:“收起你那一副惺惺作態的模樣。”
她方才也看出來了,這楚嬈漓就是故意的,倘若趙菁繼續和對方糾纏下去,失了身分不說,怕是還會被冠上個“惡毒跋扈”的名聲。
畢竟哪一家的姑娘會對人拳打腳踢的?
堂姑娘這時也醒過神來了,連忙幫著陳瀟拉住了趙菁。
趙菁被她二人拉住後,很快也冷靜下來了,不一會兒她也看出了楚嬈漓的手段,心裡的怒火自然更熾。
隻是還不等她們再說什麼,突然一道低沉悅耳的男子嗓音響起,“這是在做什麼?”
眾人一驚,連忙轉頭望去,隻見亭子外不遠處站著一個男子。
男子穿著暗色的金絲鑲邊長袍,麵如冠玉,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此刻泛著清冷,就這麼幽幽地盯著她們。
趙菁幾人心下一驚,王府裡出現的男子還能是誰?不就是誠王麼?
思及此,眾人趕忙向王爺行禮問安。
而趙菁的心裡卻是不斷的下沉,她此時也想通了,方才那個小賤人肯定早就發現王爺來了,才會演了這麼一出苦肉計。
就在眾人行禮問安時,趴在地上的楚嬈漓卻是低低的呻吟,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
來人正是霍展祈,他和顧昕特意安排了今日這一場戲,便是想看看陳、趙兩家姑娘的反應,當然,重點還是在那一位趙堂姑娘身上。
不過他倒是沒料到,這楚嬈漓不隻心細,就連反應都很快,隻不過瞧見了他的衣角,便可以瞬間演出一番苦肉計。
若他不是早就到了,光是看現在的情況,說不得還會偏袒了楚嬈漓呢。
思及此,他對著蕭福說道:“將漓姑娘帶下去。”蕭福恭敬應下,連忙使人將楚嬈漓抬走。
其間楚嬈漓想要開口,卻被蕭福命人將嘴給堵了。
待到楚嬈漓被帶走後,霍展祈才淡淡的說道:“不知幾位姑娘在此,是本王冒犯了,林全,送姑娘們回花廳。”
語畢,轉身便想離開,誰知就在這時候,本來站在亭子邊的堂姑娘,突然一聲驚呼,然後便摔出了亭子,往著池子跌落下去。
而她跌落之前還喊了一聲,“陳姑娘,你——”
這突然的變故使得眾人都驚住了。
趙菁回過神來,撲到亭子邊,就見堂姑娘在水裡撲騰著,顯然快要滅頂了。
她還搞不清楚陳瀟為何要推堂姐入水,就見王爺已經縱身一躍,直接入水救人了。
然後,趙菁就聽陳瀟低聲說道:“論心性和手段,你都比不上這一位堂姑娘,至少她比你夠狠,敢拿自己的命去賭,這樣的人,你拿什麼跟她爭?”
趙菁聞言心下一驚,轉頭愕然的盯著陳瀟。
“明人眼前不說暗話,先不論我有沒有意入王府,就說我會做這種擺明了是替他人作嫁衣裳的舉動麼?”陳瀟意有所指的問道,隨後示意趙菁看池子裡。
趙菁跟著對方的眼光望過去,就見王爺已經抱著堂姐出了池子,此時的堂姐正窩在王爺的懷裡,一臉仰慕的盯著王爺。
好一幅郎才女貌的畫麵,好一個英雄救美啊。
趙菁臉色陰沉,狠狠的瞪向堂姑娘。……
趙堂姑娘落水的消息,很快就傳到顧昕的耳裡和趙夫人的耳裡。
趙夫人聞言愣了愣,向顧昕問道:“王妃,方才是說妾的侄女兒落水了?”顧昕點點頭。
趙夫人又問,“是王爺救她起來的?”顧昕又點了點頭。
此刻趙夫人真是毀得腸子都要青了,她隻要一想起堂姑娘渾身濕漉漉地被王爺抱出池子,心裡就是一陣慪,早知今日她說什麼也不會帶那個趙心蓮出門,那個作死的小賤人,竟然敢使出這種手段!
落水?哪裡有這樣容易的?還這麼剛好被王爺給救了?
沒承想看起來文靜懦弱的趙心蓮,竟然如此有手段。
顧昕坐在一旁見著趙夫人的臉色不斷變換,心裡真是笑得要打跌了,在王府落水自然沒那麼容易,畢竟平日池子邊可是守了丫鬟和婆子的。
不過今日顧昕故意撤走了池子邊的下人,為的就是把舞台騰出來,結果最後是堂姑娘傾情演出了一場落水記。
她原以為會是趙菁呢。
隻是霍展祈也太賣力了罷,何必自己跳下去救人呢?她在心裡嘀咕著,莫不是見了對方生得好,動了心罷?
她伸手撫著自己微凸的小腹,想著自打她有孕之後,兩人便不再親熱了,平日裡霍展祈也不曾去往旁人處,難道對方這是憋得很了?
她又捏了捏自己身上多出來的肉,或者自己的身段變樣了,所以不再有吸引力了?
她心下有些忿忿然,她在這裡辛苦的和趙夫人周旋,人霍大爺卻在英雄救美!越想心裡越悶,突然,她感覺到胃裡一陣翻滾,隨後“哇!”的一聲便吐了出來,本來已經好些的孕吐,竟是又開始了。
趙夫人見王妃說吐就吐,心裡大吃一驚,連忙起身避了開來,畢竟那味兒真不好聞,也幸好她和王妃離得不近,否則被那些穢物濺到,說不得她也吐了。
此時的顧昕已經無暇理會趙夫人了,她的心裡突然一陣煩悶和難過,吐著吐著眼淚便開始撲簌簌直掉。
一旁的趙夫人見王妃都哭上了,心裡震驚之餘也不免開始竊喜。
王妃這反應就像是動了胎氣,沒想到趙心蓮真有兩把刷子,用一場“英雄救美”就讓王妃亂了分寸,倘若王妃的孩子就此掉了,日後府裡頭誰先誕下長子,豈不是就威風了?
思及此,她眼中的光亮越來越盛,她緊緊盯著顧昕的肚子,在心裡默念著,“留不住……留不住……”
而這時候,剛把趙心蓮交給丫鬟的霍展祈,也聽說了王妃不適的消息。
他的臉色一變,隨即便趕向花廳,同時不忘使人去將靳太醫也一並帶到花廳。
霍展祈到的時候,顧昕已經被送到附近的廂房裡了,花廳裡隻剩下趙夫人,趙夫人一見王爺來,趕忙起身行禮問安。
王爺隨意的叫了起之後,她有心問一問趙心蓮的情況,誰知才剛起個頭,就見王爺用涼颼颼的眼神盯著她。
“夫人放心,貴府堂姑娘不了。”霍展祈忍了忍,才沒有說出更難聽的話,語畢一甩手便離開了花廳。
獨留下趙夫人一臉尷尬的站在原地。
霍展祈很快的來到了顧昕所在的廂房,他進去的時候顧昕已經停止孕吐了,不過一張小臉仍然慘白得很。
一旁馨文和靳太醫正在替顧昕診脈,霍展祈免了眾人的請安,徑自走到床榻旁坐下。
不久後,靳太醫收了手,霍展祈這才問道:“如何?”
靳太醫神色有些凝重,他對著霍展祈一拱手說道:“王爺,王妃這情況是因著聞到了不該聞的味道。”
“什麼意思?”霍展祈聞言心下一凜,冷聲問道。
靳太醫卻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向顧昕問道:“王妃方才是否感到心口煩悶,頭暈目眩?”
顧昕聞言點了點頭,不過她以為是想到霍展祈抱著趙府的堂姑娘,所以心裡不舒服,因此沒有想太多。
可此時聽靳太醫的意思,她會吐壓根兒和心裡在想什麼無關?
靳太醫見她點頭,嚴肅的問道:“王妃方才可有聞到什麼陌生的味道?”
顧昕聽他這樣問,凝神回想著,不久後,有些遲疑的開口說道:“趙夫人幾人進了花廳之後,我確實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過一下子就沒了,我也不以為意,難道真是那清香有問題?”
靳太醫點點頭,淡淡的說道:“那清香興許便是冰片的味兒,若是王妃再聞久一點,怕是就會直接小產了。”
顧昕和霍展祈一聽都是心下一驚,霍展祈的臉色更是直接黑了,顧昕思索了一會兒後,開口說道:“我懷疑那味道不是在趙姑娘身上便是堂姑娘的身上。”
霍展祈聽她這樣一說,突然開口問道:“靳太醫,落水之後,味道還會在麼?”
“回王爺的話,不會。”靳太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