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會(上)(1 / 2)

山東省地圖, 曲阜孔廟。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我們這是數十年沒見了吧?”紅衣少年坐在變白的魯壁牆上,晃悠著腳丫。

白廷抬頭,無奈道:“魯壁, 你又罷工了?”

紅衣少年撅著嘴:“說什麼罷工呢,那麼難聽, 本少爺這是合理爭取休假製度。以後魯壁答疑實行朝九晚五,一周雙休製度。”

白廷張口想說些什麼, 紅衣少年先行阻斷:“我告訴你, 彆想騙我996,萬惡的資本家。”

白廷哭笑不得:“行, 都隨你,要不要再安排一下五險一金?商業保險?定期出國旅遊?公司股權期權?”

紅衣少年哼了一聲:“那倒不必, 用不上。”少年扯了扯裙擺, 些許傲嬌道:“不過你可以常來看看我。”

白廷忍不住笑出聲, 這或許是這段迷惘日子中,為數不多的歡樂。

“好。”白廷答應。

魯壁心滿意足,坐直了身體:“說吧, 要問我什麼事。”

白廷:“之前你和我說, 小黑的病症需要‘“上關花、蒼山雪、就以蝴蝶泉水,在洱海月中沸騰三天三夜,吞服即可。’對嗎?”

紅衣少年點頭。

白廷猶豫了片刻,道:“那會有什麼副作用嗎?”

紅衣少年站起身, 抬起雙臂,幾下身姿蹁躚,道:“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白廷聳肩:“什麼意思?我對李商隱的詩不感興趣。”

紅衣少年從牆上一躍而下,行至白廷跟前:“你這麼聰明,應該懂的。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要離要合,決定權在你。”

走出孔廟,白廷有些渾渾噩噩。

他自然聽懂魯壁的弦外之音。

人生如夢,往事如煙。如果他幫小黑恢複記憶,這麼多日子的朝夕相處,就會變成大夢一場。

以他從方方麵麵了解到的樓開墨,推測對方的性子和行為,這段經曆,好一點,對方就當往事如風、相忘江湖,差一點,怕是會被對方當畢生恥辱。

他記得昨日,程智在幫小黑做完全身檢查後告訴他,小黑身體健康,儀器檢查不出任何問題。

程智在知曉是華佗幫小黑治病後,表示想要拜訪華佗,白廷答應了。

華佗告訴程智,小黑的病他已治到極致,其他隻能看上天造化。

程智心底清楚,一位能夠治療精神力殘缺的醫生都表示無能為力,樓開墨恢複的可能性渺茫。

於是昨晚,程智找白廷秉燭夜聊,準確點說,是程智單方麵碎碎念,白廷傾聽。

程智從他和樓開墨穿一條褲子長大,幼年時期你追我趕、不相上下,一直說到步入大學校園後,對方一飛衝天,將他甩之千裡之外。

他說起了樓開墨的家人,樓開墨的同學,樓開墨的商場死敵,說到最後,掩麵而泣。

白廷當時忍不住脫口而出:“我或許有辦法治療他。”然而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是的,有無數人牽掛樓開墨,需要樓開墨。

可是小黑呢?

他需要小黑。

將樓開墨還給他們,就意味著失去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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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疑難雜症研討大會”正式拉開序幕。

大會的流程安排極為樸素。白天皆是會診,傍晚後是醫生們的學術沙龍。

所有醫生會根據擅長領域劃分幾個大組,大組內再根據誌同道合自由分工若乾個小組。

一番極為煽情的開幕式結束,直接進入了最實在也最受重視的會診階段。

白廷作為舉辦地負責人,陪同在大會負責人唐升左右。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媒體湧入華夏星,不禁有些咋舌。

白廷:“好多媒體啊。”

唐升輕歎:“往年更多,如今大會在普通民眾中的影響力大不如前了。你現在能看到的隻是一陣屁,往年那是一坨屎啊。”

白廷:……不會比喻求你不要用!

白廷忍住惡心,想安慰一下唐升,忽見唐升臉色突變,整張臉像一坨海綿球,忽而膨脹、忽而壓縮,五官也隨之扭曲起來。

“怎麼了?”白廷疑惑。

唐升指著遠處人群中的一身影:“白舟!”

白廷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人群中是一身材高挑的男子,穿著件過膝的灰色麋皮風衣,整個人颯爽英氣,又透著幾分學者氣質。

白廷:“是誰?十惡不赦的連環殺人魔?為非作歹的星際海盜?泯滅人性的殺人縱火犯?”

原本驚慌失措的唐升扯了扯嘴角:“白老板聯想力真豐富。”

隨後,唐升向白廷告知了其中淵源。

原來,那位讓唐升喪魂落魄的男子,並不是白廷所想的狠角色,相反,其從事的是一項揭露罪惡的職業——記者。

白舟記者在聯邦頗有影響力,曾經孤身臥底至販賣人體器官的組織、拐賣兒童的組織、保護網嚴密的販毒組織,備受聯邦人民的推崇和愛戴。

唐升對其心有餘悸,是因幾年前,白舟曾經寫了一篇關於“疑難雜症研討大會”的報道。報道很客觀,沒有虛構數字,故意詆毀之流,但其內容在不懂該領域的民眾看來,就覺“大會”十分無能,是借機搜刮民脂民膏。這讓本就風雨飄搖,想努力複興的大會再受重創。

白廷拍了拍唐升肩膀。

唐升猛地摟住白廷的胳膊:“白老板,幫我個忙,你幫我打聽打聽,白記者又來做什麼了?可彆再寫報道了,放過我吧,他就是想實驗小白鼠,能不能換一隻折騰,彆隻對一隻辣手摧鼠啊,總要給點緩衝期。”

白廷哭笑不得,安慰道:“按照你所描述的白記者為人,我倒覺得你應該多和他溝通,讓對方了解你的苦楚,或許還能用影響力為你開辯。”

“彆彆彆!”唐升急忙擺手,對白舟心有餘悸。“彆再盯上大會我就大恩大德感激不儘了。白老板,拜托您了!”

說罷,腳底抹油般一溜煙跑了。

白廷搖頭,卻見遠處程智一行人走來,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早啊,白老板。”王鵬笑眯眯打招呼道。

白廷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黑,問程智:“今天還要檢查嗎?”

程智點頭:“我找了聯邦精神科方麵最好的專家,到時候會對樓總進行聯合會診。”

白廷抿嘴,良久:“好,那小黑拜托你們照顧了。”說著,從儲物器中掏出一盒龍須糖,像哄小孩一般:“小黑,今天你先跟他們走好嗎?”

小黑自然是萬般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隻在心底狠狠給這幾人記上一筆 。

等幾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白廷驀地倍感落寞。明明身旁人群如潮,他卻覺身處荒島。

為了打消這份寂寥感,白廷快走幾步,來到了唐升的“眼中釘、肉中刺”身旁。

“是白舟先生嗎?”白廷道。

儒雅男子似乎在沉吟,半晌後恍如夢醒:“是,請問您是?”

“我是華夏星的負責人,我叫白廷。”說著,白廷遞過前兩日印好的名片。

儒雅男子看了一眼,笑了笑收下。很顯然,對方雖隻是個記者,但影響力非同凡響,想與其交好的權貴政要不計其數,像白廷這般想要搭關係的小星球負責人,白舟見識多了。

見對方沒有回遞名片的意思,白廷搓了搓手,掩蓋兩手空空的尷尬。

“白舟記者是來考察大會?”白廷問。

白舟還算禮貌,有問有答:“哦,不是,我帶我妹妹來看病。”

白廷這才注意到,白舟身前推著一輪椅,輪椅上坐著一麵容清秀的女子,五官和白舟有六七分相似,隻是一張臉蒼白無血色。

“她這是什麼病?”

“變異運動神經元症。”

白廷點頭,他隻知道“運動神經元症”是俗稱的“漸凍症”,在聯邦時代早已能治愈,至於這變異症是何情況,他就不太清楚了。

不過這不妨礙他將信息通過認證器傳送給唐升。

唐升收到消息後,沒三分鐘,就笑得一臉親和的出現在兩人身前。得知對方不是來寫報道的,唐升心情好了許多,不過不敢怠慢。

“白記者,我是大會負責人唐升呀,您還記得嗎?”唐升那故作熱情洋溢的臉極為彆扭,白廷忍不住撲哧一聲。

白舟:“嗯。”

“白記者,您來了都不說一聲,我這就幫您安排一下。”

“不用了,我不喜歡搞特殊。”

對方顯然剛正不阿,唐升也不勉強,就在一旁陪同排隊,順道熱情介紹大會曆史、曾經創造的醫學奇跡,希望能夠打動白記者,讓對方寫一篇洋洋灑灑的褒獎文。

白廷見自己的任務完成,便不再停留,轉身去找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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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會的會診區。

華佗拿著本邊緣泛黃的記事本,一根老舊毛筆,坐在會診桌前揮毫如雨。

每一個進到會診區的病人和家屬,都忍不住對其上下打量。在一堆穿著聯邦醫生標誌性的銀色長袍,胸前貼著執業等級徽章的醫生群體中,華佗實在格格不入。

一件洗得發白的藏藍色大褂,一雙黑布鞋,腰間還彆著個碩大的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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