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清河問他:“還沒試過,怎麼知道偷不到呢?”
謝印雪抬眸看了晁清河一樣,邁步走到步九照身前,像是維護他一般幫忙解釋道:“如果這招能行,那參與者們在第一日就可以偷鑰匙離開豐年寨,更何況閔元丹當時給的通關條件很清晰了——唱完戲,等冥婚完成,他就開船帶我們離開,所以不用嘗試也可以猜到,我們絕對無法從閔元丹那拿到鑰匙。”
古語有言: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
冥婚也是婚,參與者們若是好好唱完豐年寨村民要求的戲,幫助薛家完成這場冥婚,便是一種“救姻緣”;可他們要是順從楊若文、薛盛等人,將楊若蘭帶離豐年寨逃過這場冥婚,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救姻緣”。
“我覺得謝先生說的對。”路陵點頭讚同謝印雪道,“與其去做無用的嘗試,不如趁現在天還沒亮利於跑路之時趕緊走。”
應伊水仔細思索須臾,覺得路陵說的有道理:“那行,等楊若文把船槳找回來,我們就和他一起去楊家幫楊若蘭逃離豐年寨吧。”
“你們冷靜一點,楊若文和薛盛說的故事很感人。”晁清河見其餘人似乎也有附和應伊水話的意思,出來勸阻道,“但是你們忘了?這隻是一個遊戲副本啊,我們為什麼要為了他們冒險,老老實實地唱戲把冥婚完成等通關不就好了嗎?”
他的話叫眾人皆怔了瞬。
廖鑫陽也有些猶豫,主要是他們要在海麵上漂泊的時間太久了,然而他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可我們不帶楊若蘭走,薛盛不會幫我們唱戲的,總不可能再去招新鬼吧?新鬼不可能像他那樣聽話,不能配合把戲唱好,村民一樣會殺了我們。”
晁清河頓時噎住,再一次暗暗懊悔自己殺徐琛殺的太早了。
結果晁清河沒料到,正當他無話可說時,謝印雪卻破天荒幫他說話了:“沒錯。乘船離開的路途將會非常艱險,你們都要問清自己,到底想選哪一條路。”
這話叫其他人更加搖擺不定了。
黎弘問他:“謝先生,您選哪一條呢?”
謝印雪微微昂首,目光平靜,篤聲道:“我選救楊若蘭。”
“她隻是個npc。”這回潑冷水的人是步九照,他抱著胳膊站立在一旁,不管是表情還是肢體都寫滿了“冷漠”二字,也再次向謝印雪強調選這條路的苦難,“離開的水路將會非常艱險。”
然而或許是謝印雪的堅定感染了其他人,步九照話音才落,李露茗就深吸一口氣站出來說:“我也選救楊若蘭。”
“我們也是。”
李露茗表態後,段穎和虞沁雯也做出了一致的選擇。
哪怕是剛剛還小心慎重的應伊水也同樣說道:“遵從內心,我不希望楊若蘭會成為冥婚陋俗裡的犧牲者,何況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再召出和薛盛一樣聽話的鬼就和我們坐船順利逃走的可能性一樣大,橫豎都是死,為什麼還要違背我的本心呢?”
言罷,再無旁人有異議。
晁清河倒是還想反駁,可這個副本顯然單憑他一己之力是無法通關的,便隻能順從眾人的決定。
也不清楚是巧合還是旁的什麼,大家下定決心後,楊若文就不知從哪跳了出來,將七八個船槳放到船上,然後對眾人道:“諸位先生,請跟我去楊家吧。”
大夥便一起跟著他往楊家走去。
到了楊家,路陵便領頭將薛盛說過的話悉數轉述給楊若蘭。
“他真的是這麼說嗎……”楊若蘭聽至一半就已淚流滿臉,泣不成聲地詢問眾人,“他在哪?我可以再看一眼他嗎?”
“不行!”楊若文語氣強硬的否決了,“天就快亮了,若蘭,你得快些走!”
“阿姐,快走!”楊若明也將準備好的盤纏和行李小包袱塞到楊若蘭懷中,“千萬彆回來了,我和大哥存夠了錢也會離開這裡的,這就是個吃人的地方,你必須離開這裡!”
隨後兩人到楊家門口處看了看,發現沒有任何人的蹤跡後就將便將楊若蘭推搡出大門,齊齊跪下磕頭,懇求謝印雪等人道:“幾位先生,請務必帶著若蘭離開這裡,我和若明與幾位先生日後還能相見,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回報各位的恩情。”
謝印雪並不多言,隻是沉聲應了一句好。
聞言楊家兩兄弟再次俯身叩謝眾人,眼中滿是不舍的熱淚,可他們將楊家大門死死扣上的動作,卻沒有任何遲緩和猶疑。
其他人或許沒注意這層細節,可瞧見這一幕的謝印雪,在前往水岸邊的路上他微蹙的雙眉始終就未曾舒展過——這個副本中薛盛、楊若蘭還有楊家兄弟他們的感情都太真實了,真實到縱然如他,也瞧不出任何有問題的地方。
然而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晁清河其實沒有說錯,他們隻是npc——他們應該隻是npc。
但npc……真的會有如此充沛真實的感情嗎?
謝印雪垂首沉思間,步九照的聲音忽然從他頭頂傳來:“你在想什麼?”
他抬起眼眸,望向身側的男人。
昏暗的月色下,眼前之人的麵龐於他而言是那樣陌生,但謝印雪心中卻有種莫名肯定:步九照的麵容或許從未變過,他至多瞳仁和眼睛、頭發的顏色有些許變化,真正改變的,是自己的記憶。
最主要的是,步九照這個從來就不像npc的擺渡者npc,謝印雪迄今弄不懂他存在的意義,這個副本中他更是將“毫無用處”四個字貫徹到了底,自己如今硬是要救下楊若蘭,也是有一些彆的打算在裡麵。
不過這些想法謝印雪僅僅隻是放在心中,不會與旁人詳說,更不可能告訴步九照。
於是謝印雪勾唇輕輕笑了下,用再敷衍不過的語氣回答步九照道:“想你。”
步九照:“……”
這話步九照沒法接。
他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換了個問題:“這個副本都快結束了,你不做生意救人了?”
謝印雪頷首,用下巴指著走在他和步九照前方的楊若蘭道:“我這不是在救嗎?”
“她是npc。”男人聞言眉尾高抬道,“而且她又不能代替你承受病痛。”
“可我這人心善,待人最為純良溫柔呀。”謝印雪仍是笑著,“就當做是我日行一善吧。”
這句話比那句“想他”還要更虛假,把步九照都聽笑了,他嗤了一聲說:“你這個副本倒是純良溫柔了,唯一一次亮劍還是為了劈床,還虛弱到需要我背著走路,怎麼沒半點赫邇之夢號上踢翻我燒烤架時的猖獗模樣了?”
“鋒芒太露未必是件好事,低調行事才好,況且——”謝印雪話鋒一轉,側眸乜視步九照說,“動動腦子解決的事,為什麼要多費周章?”
步九照張口剛要答他,謝印雪就將頭轉過去了,歎息道:“也罷,你不是我,想來也不會明白我的意思。”
這話就是在罵他不動腦子了。
步九照再次被謝印雪氣笑,反問他:“字字句句夾槍帶棒,這就是你所謂的心善,待人最為純良溫柔?”
謝印雪彎唇,溫聲細語道:“你也說了是人。”
步九照:“?”
他倒是想直接罵謝印雪兩句,可想到青年於他有用,步九照忍氣吞聲,同樣勾唇著說:“是,而我最為大度,不計較這些小人碎語。”
話不投機半句多,誰也不肯低頭,交談至此便再難進行,兩人雖然皆是麵帶微笑,笑意卻都不約而同未達眼底,目視前方各走各的路。
一行人的抵達水岸邊,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讓人不由自主地想:真的沒有任何人阻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