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雪猶清,經霜更豔。
正當黎師暗下心驚,普通鄉下工匠的桑家,怎麼會出現這樣一個不同尋常之人時,卻聽到旁邊傳來一道急切斥責的女聲。
“柳風眠,你站在那裡吹多久的風了?你就不怕冷嗎?”
當黎師看到之前那個“怕生”的小姑娘,氣鼓鼓幾步奔跑過去,拉過了那名男子的手。
而那名周身散發著令黎師不舒服氣息的男子,將投注在他身上的詭譎深幽視線移開,倒是溫馴地受著小姑娘硬聲軟腔教育。
“他是誰?”
宇文晟明知故問。
鄭曲尺訝道:“你聽到了?”
宇文晟笑得無害溫柔:“你該不會以為,家中多了一個陌生人的存在,我還渾然不知吧?”
“你這是不高興嗎?”
“何以見得?”
“你介意黎師?”
“哦,他叫黎師啊。”
宇文晟當然知道這個黎師,先前他甚至還派人專程去查過此人底細。
雖然最後,在他身上沒有查出任何可疑之處,但宇文晟卻不認為這個叫黎師的人,真如調查背景中一般乾淨。
兩人就跟打太極一樣,沒個人肯好好講話,最後還是鄭曲尺受不了,直接告訴了他。
“他……他是我二哥在鬼羧嶺認識的工匠,他這一趟是特意來找他的。”
“你二哥不在家,你們卻放一個陌生人進屋,就不怕他滿嘴謊話,全是欺騙你們的嗎?”
倘若她不是桑瑄青本人,說不準還真被他這番問話給將住了。
呃,要怎麼跟他解釋,她還真就確定對方不是個騙子,才叫她大哥將人放進來的。
見鄭曲尺不吭聲,無言逃避他的問話,宇文晟心道,外麵不知打哪來的野男人,他都還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她就開始偏袒他了?
“即使他與你二哥相熟,可你二哥不在家,難不成正旦那日他也要留在這裡與我們一起過節?”
她瞥了瞥院子裡的黎師,小聲跟他道:“二哥明天指定不回來,他等不到人,估計自己就會識趣走了。”
“那今夜,你打算安排他睡哪?”
要知道,桑家總共就隻有三個房間。
“讓他跟我哥睡吧。”
宇文晟聞言,卻沒再說話了。
他臉上掛著春風細雨般的笑,眼底卻泠之,這個黎師為何會忽然跑到桑家來,在明知桑瑄青不在家中的情況下,依舊死皮賴臉的留下不走?
“今夜我需要遵循我柳家家規,抄謄宗祠祭奠禱文,不得受驚擾,你且與幺妹先睡一屋吧。”
說著,他退回房中,自然而然當著她的麵,就闔上了房門。
鄭曲尺:“……”
她很聒噪嗎?他要守夜抄什麼禱文,非得要攆她走?
看到兩人互動這一幕,黎師本覺疑惑,直到桑大哥跟他解釋:“我是桑瑄青的大哥,那是我家三妹,另一個是我家三妹的夫婿。”
黎師這會兒才明白那兩人的關係。
但同時,他愈發覺得那個叫“柳風眠”的男子有古怪。
也許桑三妹除了黑點,長相……沒瞧仔細,但整體而言,由於“柳風眠”太過出眾的外貌跟氣質,卻與一個鄉下村女結為夫婦,著實叫人不得不懷疑這裡麵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為了桑瑄青,看來有必要查一查這個叫“柳風眠”的底。
“你們的三妹婿看起來還挺特彆的……”
那人給他的感覺,非富則貴,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因為他日常見識過太多這樣的人,然而他更加深沉似淵,令人摸不透。
他敢肯定,這個叫“柳風眠”的男子,絕不簡單。
而桑瑄青的三妹,如此單純不諳世事,十分有可能是被他這張欺世盜名的皮相給騙了。
桑大哥以為他說的是柳風眠眼睛上的眼紗,便解釋了一句:“他患有眼疾,見不得強光。”
說完,但見鄭曲尺走了過來,心底十分滿意宇文晟這一次的識趣,便道:“我們家中隻有三個房間,你今夜與我一道吧。”
然而,黎師卻遲疑道:“這太麻煩桑大哥了。”
“來者是客嘛,先將就一夜吧。”
——
深夜,萬籟俱寂之時,卻有兩撥人流轉、一前一後“造訪”桑家。
但最後,身上卻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傷勢在身,才順利混進桑宅。
宇文晟見到潛夜而來的蔚垚時:“怎麼受傷了?”
此時的蔚垚賊狼狽,亂發篷鬆,還沾著枯草,衣服蹭得到處都是泥,最主要的是,手臂跟大腿還帶傷。
“太嚇人了吧,夫人家是什麼機關城嗎?樹上藏暗器,落地的草叢也有暗器,連牆上都布滿了蟄人的木刺,我現在能好端端活著來見將軍,當真是拚了老命了。”
宇文晟嫌棄地看著蔚垚哭著控訴。
他也是真沒想到,普普通的桑宅,竟暗地裡布置了這麼多的陷阱……
看來還真沒冤枉桑瑄青,他這是乾細作的活乾多了,這都生出極端的危機感了,生怕被人無知無覺暗殺在家中。
——
另一頭,在桑大哥睡著之後,黎師開門走到房廊下,隻見鋸子正苦哈哈趴在地上,從咬合鐵器中掰出一條血淋淋的小腿。
一見到公輸即若,鋸子壓著嗓子,慘聲控訴:“主子,這桑家太危險了!”
公輸即若蹲下,借著微弱的光線打量:“這是……捕獸夾?”
“對啊,卑下怎麼都沒想到,我躲過了院牆上嵌入的蒺藜,躲過了牆體上的木刺倒鉤,卻硬是沒躲過埋在草裡的捕獸夾!”
黎師見他傷勢無礙,不過皮肉之痛,便問:“沒驚動到任何人吧?”
“沒有,卑下拚命穩住了圍在院牆內部牽引的線,好在咱們公輸家擅長破解機關,否則尋常人肯定……”
“噹噹噹噹——”
他麵容失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