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蘭那邊的情況如何,並沒有影響到宇文晟。
他殷紅的唇瓣詭譎地揚起,鎏金貴美的麵具之下,下頜尖細精致,耳後墨長的發絲拂過他白皙病冷的皮膚,如一尊瓊葩修羅。
他又掃了一眼陌野那方,對方眼見弩床對付不了他時,已經打算重肅整軍,首先掩護陌野先行離開。
一邊是陌野,一邊是“桑瑄青”。
宇文晟一動不動佇立在那裡,沒有選擇率先動哪一方,但實則在無意識之中,他已經是將鄭曲尺與陌野放置於等同的天秤上麵衡量了。
“桑瑄青,你若敢逃,本將軍這次便絕不會再容你。”
他的聲音,具有絕對的穿透力,越過重重人影、層層阻擋,就這樣清楚嘹亮地響徹於鄭曲尺耳朵裡。
她頓住片刻,但下一秒,又咬緊牙關,跑得比先前速度更快。
呸。
說得好像她不跑,他就能放過她似的。
她知道自己已經回不了頭了,在殺了公輸蘭之後,一切罪證隨之被湮滅,她就解釋不清楚一切了。
可不殺公輸蘭,就能還她清白了嗎?
不會的,經此一事之後,她不會再去相信誰了,倘若公輸蘭還活著,自己根本就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至少,殺了她,還能給無辜受牽連的穆叔他們先報了仇,而以後的事情等以後再說。
至於殺了公輸蘭會惹下多大的麻煩,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倘若對方當真如此尊貴,如不趁著這個混亂時期下手,下一次或許她就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哈哈哈,跑得好,跑快些,千萬彆叫活閻羅抓著了。”陌野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拍掌叫好。
他樂意見宇文晟一切的不順,“桀驁不馴”的桑瑄青曾令他氣得牙癢癢的,如今叫宇文晟也嘗上一遭,他卻忽然便欣賞起來了。
“追!”
王澤邦喊道。
蔚垚盯注著鄭曲尺恓惶逃躥的背影片刻,腳尖挪前,便要追趕上前,但餘光掃見付榮一臉被雷劈了似的,怔愣失神模樣,不禁扯了他一把。
“你在做什麼?你剛才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了?”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問這些,他分明就是故意拖延時間,給桑瑄青放水。
付榮回過神,一臉驚恐地看向他:“大、大事不妙了……不、不會的,可能隻是我看錯了。”
“你看錯什麼了?”
剛才,付榮好像是在跟桑瑄青動手時,原本好端端的人,忽然之間就傻了,瞪大一雙無神的眼睛放任其離開。
要不是他確定桑瑄青是人不是妖物,他都懷疑這是桑瑄青給付榮下妖術了。
“彆說這些了,趕緊追,不能讓她就這樣走了!”
付榮神情一下緊張嚴肅起來,他跟蔚垚這邊正要去追人,但陌野卻必然不會叫他們如願去追人,他偏要給宇文晟添一添堵,至於這一趟能不能贏這事,他壓根兒不在乎。
——
鄭曲尺沒有回頭,卻聽到後麵好像又打了起來,趁著雙方膠著騰不出手來針對她時,她快速鑽入林中。
她早就將鬼羧嶺的路型摸熟了,唯一她沒預料到的就是她如今的身體,早就不堪重負了。
當眼前開始出現重影之時,她就暗暗叫糟,人歪歪斜斜沒走出多遠,卻被側後方一條木棍砸中了後肩,人當場就暈死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卻她發現自己被人放在馬背上,旁邊一股子羊膻濃重的體汗氣味撲麵而來。
馬在奔跑當中。
她一驚,掙紮著想動,卻聽見上頭一道粗獷凶狠的聲音在說:“你最後彆亂動,否則摔下去,被馬踩死了,誰也不會費勁去救你。”
鄭曲尺扭頭一看,見竟然是一個遊牧蠻子,臉色大變。
除了他之外,她周圍還有十幾個遊牧蠻子與他並駕齊驅,在廣垠的黃土地上奔馳著。
她對這些遊牧蠻子的印象向來差到極點,如今剛從宇文晟身邊逃離,轉頭卻被他們抓走,她覺得自己近來簡直就是倒黴它媽給倒黴開門,倒黴到家了。
“你們抓我做什麼?”她咆哮道。
她認為自己足夠凶,實則就憑她如今這虛弱小貓樣,吼出來的聲音也叫貓叫似的。
蠻子長得與中原人不太一樣,四方臉,粗眉,綠眼,還喜歡留下嘴的胡子不剃,看起來就是一種未經開發的野蠻模樣。
但這隻是從外表上來看,蠻子實則狡猾、凶狠,像山野間出沒的狼,成群結隊,燒殺搶擄。
“聽聞福縣出現了個又黑又矮的臭小子,他將那片廢墟一樣的城牆又給重新修整起來了,彆人辦不到的事,他卻有辦法,我瞧你這模樣倒是有些像那小子,你說,你是不是叫桑瑄青?”
鄭曲尺傻眼了。
她那稀碎的名聲何時出圈,還跟陣邪風似的都傳到了蠻子那邊了?
所以,他這是“慕名而來”,專程逮她的了?
她本想果斷搖頭,否認一切,但好在最後又及時停下,她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蠻子一聽,與周圍的其它蠻子一道哄然大笑。
“是的話,爺爺們就將你帶回去,替咱們部落效力,此生都不會叫你再踏出部落一步,若不是的話……死!”
鄭曲尺表情刹時僵住。
合著,她認下來就得留在他們那,給他們白白當一輩子奴隸,若不認,那就不必浪費糧食,直接就是一個就地解決,露天行葬。
“你們究竟來了多少人,打先頭的那一支蠻夷騎兵,也是跟你們一夥的嗎?”
她轉移話題,同時也是想知道,究竟有多少蠻子這麼橫行無道地跑到鄴國地界來了。
馱她的蠻子一聽這話,雙腿一夾馬肚,稍微放緩了馬速,麵露譏嘲道:“你遇到布哈喀了?他不是咱們部落的,一個隻懂迎頭莽撞的傻子,被人利用了也毫無察覺。”
這麼聽起來,你好像的確還是比較聰明一些。
原來真不是一夥的啊,其實她會這麼問,也是因為他們雖然有著類似的遊牧特征,但在服裝、佩飾細節上卻有著不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