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曲尺安排完車子部件外包的事情之後,就專程去市集買了一瓶黃酒、一紙包祭品與紙錢香燭,找到了穆柯的墓前。
“對不起哈穆叔,我來晚了,主要是……”
她說到這,喉嚨哽咽了一下,在深吸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之後,才蹲下。
她將墳墓前新長的一些雜草拔掉,將墓碑周圍清理乾淨後,再將自己帶來的東西一一擺好。
插好香燭,將紙錢堆成個寶塔型燒起來,她跪在墓前,給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穆叔,沒想到,當初那麼尋常一麵後的分離,竟就成了我們的永彆,要早知道是這樣……我絕對不會拜托你去給蔚大哥送信的。”
“我已經替你報仇了穆叔。”
“可是,殺了她又怎麼樣?人死不能複生,我欠你的,卻不知道該拿什麼來還……”
她對他的死,始終耿耿於懷,既感到愧疚,又有熟悉長輩離世的難過。
“你就是桑瑄青?”
她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鄭曲尺回過頭,卻見一位中年女子站在她身後,女子大概三、四十歲左右,梳著婦人發髻,素麵布衣,麵若冰霜,一雙淩厲的丹鳳眼盯著她。
見對方一副不好惹的樣子,鄭曲尺沒有第一時間承認,而是警惕地問道:“你是誰?你找桑瑄青,他與你有關係嗎?”
中年女子冷冷一笑道:“你方才磕頭祭拜,懺悔愧疚的人,便是我的夫君,你認為,與我有關係嗎?”
鄭曲尺一怔,然後訝聲:“你、你就是穆叔那個擅長藥膳的妻子?”
彆怪鄭曲尺隻記住對方這一個特點,最主要是對方給她抓配的藥膳是真管用。
她自從喝了幾服藥劑之後,再練柔骨術簡直如虎添翼,氣血通暢,這再冷的天,她的手腳都不再跟以前一樣冰涼,若是不泡腳,一夜都不會暖和起來。
“嗬,他是這麼介紹我的?”女子挑眉,視線落在墓碑上時,卻難掩黯然。
鄭曲尺趕忙起身,她道:“嬸,不,姐,穆叔曾說過他妻子,特彆厲害,心地也特彆善良,樂於助人,體貼溫柔,是最好的妻子……”
說著說著,她眼眶卻漸漸紅了,抹乾眼角的濕潤,她低聲道:“對不起,穆叔的事……”
“我本來,知道一切原委經過後,的確怪過你,哪怕這事並非你的過錯,一切隻能說是壞人奸惡、殘害無辜,然而要說與你一點乾係都沒有,我卻說不服我自己。”女子聲音徒然冷硬起來。
鄭曲尺沒吭聲,安靜地聆聽著她的話。
“但是,就在方才,就在方才你跪在那裡……你說,報了仇又如何,人死不能複生,我忽然間卻明白了,為何老穆,他對你會如此不同了。”
她忽地伸手,指曲如鷹爪,一把抓住了鄭曲尺的手臂。
鄭曲尺一驚,但基於信任穆叔的人品,也相信他娶的老婆肯定不會什麼大凶大惡之輩,於是她按捺下來,沒有動彈。
中年女子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你看起來也不太聰明,倘若我方才的話是在騙你的呢?也或者,你是因為心中的愧,不反抗,打算任我殺了泄憤?”
如果彆人要跟她打打殺殺,鄭曲尺或許沒轍,但如果對方要跟她講道理,那她就不虛火候了。
她一雙大眼清澈地將對方映入眸中,有理有據地回她:“我相信你沒有騙我,不是因為你的話,而是因為我在你身上的確嗅到了一股中藥的味道,若非常年伺藥的人,不會連體香都是藥味,另外,我不是不反抗,我自認我還沒有負罪到想死的地步,而是我相信穆叔他的妻子,不是一個不分是非黑白就濫殺之人。”
中年女子被她的話說得愣了一下,然後啐道:“伶牙俐齒。”
她的手指捏在鄭曲尺的脈搏上,一番診脈後,嚴肅道:“你之前受過一次危及生命的重傷?”
原來是診脈啊,嚇她一跳,她雖然覺得對方應該不會殺她,可說不準對方會不由分說地揍她一頓啊。
“對。”
“這麼重的傷,恢複到現在能蹦能跳的程度,你是不是用過聖級以上的丹藥來治療?”她又問。
神了,診個脈就能知道這麼多東西?
“對對,我還啃了一根百年以上的參。”
省得勞她繼續猜下去了,她自爆。
“你可真命大,以參補氣,吊住了命,再以聖藥治愈……不過,你終究還是傷了命脈,夜裡是不是偶爾會咳嗽很長一段時間,撕心裂肺?”
“嗯,有過一次,怎麼了?命脈是什麼?很嚴重嗎?”她眨巴下眼睛,一副沒在狀況的樣子。
中年女子眯起眼睛:“會,而且會越來越嚴重,正氣衰竭,乃至肺癆,而且你不妨去問問,你這病,彆人治得了還是治不了。”
她定定地看著鄭曲尺,但實則她的聲音卻是拐飄到彆處,落入其它有心人的耳中。
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救救我。”
“個小機靈鬼,你怎麼知道我能救你?”
鄭曲尺見她還有心情逗趣自己,立即吹捧起來:“因為姐人美心善,最重要的是,你不想救我,又何必點化我,就叫我拖啊拖啊,最終咳成肺癆,不治而亡就好了?”
雖然她的話十分順耳,但中年女子還是糾正她:“我叫梅若泠,你可以喚我泠姨,彆再喊姐了,我可不想跟老穆差一個輩份。”
鄭曲尺從善如流:“好的,泠姨。”
沒有哪個長輩不喜歡討喜嘴甜的小輩,更何況狗腿這種事情,也看顏值,鄭曲尺那張妹妹蘋果臉,自帶活潑可愛。
梅若泠眼神從冰冷,到如今軟化無奈,她輕歎一聲:“我不會放任你不管的,也會繼續替你調理身體,當初老穆找我說過這件事情,我也答應過他,隻是……”
“隻是?”
梅若泠忽然正色地看著她:“你方才說,你覺得自己欠了老穆的情無法回報,對嗎?”
鄭曲尺的麵相,有時候雖然看起來有一種清澈的愚蠢,但實則她卻眼明心清,她悟懂了梅若泠的言下之意,便道:“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泠姨儘管說,我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她如此爽快,令梅若泠大為欣慰,同時也更為欣賞她。
“好,我想讓你去參加霽春匠工會,並且儘全力進入決賽,替老穆完成他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