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晟聞言微睜開眼,細細地品味她話裡的意思,則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大聲。
想到他剛才還說,從這車廂裡能聽得到上麵的笑聲,她趕緊擋住他的嘴:「你笑什麼?小聲些。」
鄭曲尺感覺自己好像被嘲笑了。
他沒有拉開她的手,而是手指靈活將她的衣襟一勾,將她脖子上掛著的東西拿出來,他眸色深黯,麵上掛著令人看不懂意味的笑意:「好好戴著它,一刻也不要取下來,知道嗎?」
「你到底怎麼了?你的傷勢,真的這麼重嗎?沒救了?」鄭曲尺鬆開手,一把將鸞鐲奪回來塞進衣服裡。
她見潤土他們提及他的傷勢時,好像也沒有特彆凝重與擔憂,她便以為他這傷應該問題不大,但他怎麼跟在交待身後事一樣?
到底是潤土故意隱瞞著,還是他在這誇大其詞想騙她……
「是啊,我快死了,你開心嗎?」
我開心你個大頭鬼!
想著他身上的傷她是親眼目睹的,這不作假,說不準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傷勢過重命不久矣,開始自暴自棄了吧。
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或者說他身上的傷情她也是無計可施。
她深吸一口氣,一臉強硬道:「宇文晟,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沒心沒肺,什麼事都可以得過且過,但是,對於生命這件事情,我向來嚴肅而鄭重,也許是我這人天真又愚蠢吧,我希望處處和平,希望
人人都能夠生活在一個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沒有非得你死我活才能夠生存的地方。」
他表情古怪地聽完後,笑著頷首道:「聽起來……的確既天真又愚蠢。」
鄭曲尺也不在乎他的毒舌,她的崇高理想豈能是他們這些戰爭狂人能夠理解得了的,她隻為她之前那一句話總結道:「所以沒有誰死了我會覺得高興,包括你。」
宇文晟並沒有因為她說了這些話,而感覺到高興,他計較的是:「這麼看來,我與其它人,在你心裡也無甚區彆……」
鄭曲尺剛想回話,卻耳尖地聽到了外邊遠遠傳來的尖長哨聲。
?——
?——
?、?——
她趕緊起身,趴在窗邊朝外邊兒探:「宇文晟,是哨聲,是潤土他們發來消息了,不過……」
怎麼會是兩長兩短?
之前潤土不是說過,若有情況,則會吹短哨三聲,而槐胖子也說了,三短二長的哨聲,則表示沒有問題,而現在,卻兩樣都不對,所以這兩長兩短是個什麼意思?
她轉過頭看向宇文晟,他抬眸,看懂了她眼中的詢問,便道:「兩長兩短,代表……」
他拖長尾音,鄭曲尺等不及,追問道:「代表什麼?」
難道還有第三種哨聲示意暗號?
宇文晟見她真急了,也不再吊她胃口,直接道:「代表他們或許失手被被擒,這是敵人故意發出的哨聲,用於引我們上鉤。」
鄭曲尺一臉錯愕地看著他。
這、這難道不是一件特彆嚴重的事情嗎?他怎麼可以用這種風輕雲淡的語調說出來?
她如今再看外麵,隻覺得草木皆兵、危機四伏。
「那潤土他們豈不是很危險,現在渡口是不是埋伏了很多的敵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宇文晟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再度扔下一個炸彈:「不僅渡口,我們來時的路也已經全是敵人了。」
被驚啊驚的鄭曲尺,人最後反倒就鎮定了下來:「那我們現在不是插翅難飛?不對,一定還有彆的辦法。」
宇文晟有時候特彆欣賞她身上的一種韌勁,彆人是越繃越緊,乃至到最後崩潰斷裂,而她卻是拉得越緊反彈得越凶,永遠都不會放棄希望。
看不到她被嚇得慌亂失措,繼而向自己尋求安慰,宇文晟隨手揮掉心中淡淡的失落與遺憾,道:「在陸地上,他們的確布下了天羅地網,但在水裡,他們卻不一定是了。」
鄭曲尺一聽有戲,她眼睛徒然有了光亮:「你在渡口處是不是還有其它準備?可、可是,如果他們帶兵阻攔在前麵,我們該怎麼衝過去?」
他站起身來,牽著她的手,俯身問道:「之前,你什麼都沒有說,隻叫我信你,我信了,如今我問你,你信我嗎?」
鄭曲尺仰著頭,表情有些掙紮,她雖然看起來很容易跟彆人打成一片,推心置腹,但實則並不是一個會輕易相信彆人的人,與其信人,不如信自己。
但是……宇文晟那樣多疑警惕的一個人,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卻都能夠信她,她若說不信,未免太白眼狼了吧。
「……信。」她豁出去了。
她就信他這一次,信對了就算了,信錯了,反正她也沒機會第二次試錯了。
宇文晟微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以茲嘉獎:「那好。」
他摘下了眼睛上蒙著的那一層紅紗巾,綁到了她的眼睛上,刹那間,她眼前一片紅色。
「一會兒如果害怕,就閉上眼睛,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回到鄴國。」
——
下了馬車,前麵是一片蘆
葦蕩,春季時期渡口的潮水漲上來,水溢滿了蘆葦地,前麵有大片水窪沼地,不便於馬車在這濕地上繼續奔走。
宇文晟與鄭曲尺他們都下了馬車,慢慢朝前走著,隻見水朝東流去,微風吹過河水泛著很細的水波紋,四周靜悄悄的,連灘頭時常能見的白鳥都不見蹤跡了。
可能是疑心起了,鄭曲尺總感覺在看不到的地方,在若隱若現的蘆葦水泊當中,埋伏著人群正在慢慢靠近。
她緊張地握好手中的臂弩,這不是擅長遠射的重發龜茲弩,考慮一會兒可能有近戰,她重新選擇了一種輕巧型的短距臂弩。
「你的右手斷了,還一身的傷,若有緊急情況,你就躲我身後,千萬彆衝動。」鄭曲尺跟宇文晟小聲道。
宇文晟見她小心謹慎地四處張望,身體還稍微側擋在他身前,就跟當初她認為他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一樣,真心想要保護他。
宇文晟樂於見她護著自己,他依舊牽著她的一隻手:「彆擔心,我雖然右手斷了,不是還有左手嗎?」
左手?
這左手不是還沒有練好的嗎?
她瞥了他一眼,隻見此時的宇文晟,又重新戴上了他的那一張儺麵具,除了在笑的眉眼與嘴唇,其餘部分全都掩埋在了麵具之下。
「彆逞強了,我知道我不一定能夠護得下你,關鍵時刻說不準還得你出手,但至少少用一分力就是一分,你先攢著些力氣先。」她淳淳教導道。
宇文晟接受良好:「好。」
他們身後的四人,槐胖子、北北他們看著將軍與將軍夫人之間的相處,都一臉犯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