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自然也聽到了，他看了一眼麵色明顯變得僵硬了的顧淮安，趕緊拉住路人問： “誰病了?我們家公子也是大夫呢。"
那人看看他，又看看他後邊的顧淮安，倒是也沒想太多就答了：“說是鳳州顧家的顧夫人，身染惡疾，正全天下尋找名醫呢，那報酬十分豐厚，若你家公子也是大夫，倒是可以一試。"
顧淮安從聽到這句“身染惡疾”臉色就已經變得灰白了。母親……怎會如此?他走之前，不是還好好的?
顧淮安之所以可以走得放心，一來他家中哥哥姐姐眾多，所以不愁二老孤單。二來爺爺定然會報平安，他也不用擔心父母為自己太過憂愁。
如今母親病重，卻是他未曾想過的。
阿青謝過那路人後便回到了顧淮安身邊，知道他必然也聽到了。"公子，”他安撫，“你無需太過憂慮，顧夫人之前身子一向硬朗，哪裡會突發惡疾?"
但顧淮安沒法這麼說服自己，世事原本就難料，更何況疾患更是如此。
"況且，"阿青還在試圖與他分析，"你看，咱們家老爺的性格公子您也知道，他哪裡是這樣大張旗鼓的人，背後必然有文章。再不濟，那也還有老爺子在啊。還能有誰的醫術能超過老爺子?"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擔心。"顧淮安說了這麼一句，便走到了前麵。
阿青一想，好像也是，要是連顧老爺子都沒法……呸呸呸，依他來看，這就是唐旭的陰謀詭計。
快到家時，顧淮安叮囑了一句： “此事先不要告知夫人，免得她憂心。”
阿青眉毛都糾結在一起了，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公子，我現在主子是夫人，不能對她有所隱瞞。"
“你……”
顧淮安話沒說完，阿青就已經一溜煙跑進去了，同時聲音也傳來： “夫人，你知道我今天聽到什麼消息了嗎?"
顧淮安： "……"
他歎了口氣，收拾好了情緒後，才抬步進去。
雲姝靜靜地聽著阿青說完，她的目光看著走進來的顧淮安，哪怕男人已經極力隱藏著情緒了，那腳步也是說不出的沉重。
>連她聽了都是心裡一沉的消息，更何況顧淮安。
他們兩兩相望，誰也沒有開口。
隻有阿青著急： “夫人，您倒是說兩句。這怎麼看，都是陷阱啊。”
就算是陷阱，那也是顧淮安無法抗拒的陷阱。雲姝明白，她止住了阿青的話： "飯好了，先吃飯
吧。
說完又走到了顧淮安的身邊，拍了拍男人的手： “哥哥，先把東西放進去吧。”
顧淮安手裡還提著買回來的東西，上麵大紅喜字的貼紙異常顯眼。他的心一窒。
"姝姝，"他下了決心， "無論如何，我們的婚約都要如期進行。"
他已經夠委屈雲姝了，總不能定好的婚約再失約。
不過五日而已，回家的事情，等婚事過後再說。也不急這幾日。
他雖然是這麼說的，也確實這麼想的，雲姝卻沒有回應，正巧靜檀抱著孩子過來了，雲霖看到爹爹也高興，自己下了地，撲騰撲騰往那邊跑。
這撫平了顧淮安的一些急躁，臉上又恢複到了平日裡笑容：“先把東西放進去。爹爹給雲霖也帶了好吃的。雲霖要不要?"
“吃……吃……”
小家夥拉著顧淮安的衣角，顧淮安刻意放慢了速度，把他帶回了房裡。“夫人……”阿青還想勸她。
"道理是道理，"雲姝打斷了， "情理是情理。無論是真是假，看不到，哥哥就不會心安。"
她看著屋子裡那一大一小其樂融融的模樣。
她怎麼能讓哥哥帶著這樣的不安留下來。
但顧淮安看起來是真的想留下來，他照常地把喜字貼到了每扇窗戶上，在簷下掛上了大紅燈籠。還有新房的布置，房間清掃得一塵不染，又鋪上了大紅被子。所有這些，他都親力親為。期待與興奮並沒有變化，但因為對母親的擔憂，讓所有的心情都蒙上了一層灰。出來的時候，卻見他買回來的煙花不知被誰拿出來，放在了地上，而雲姝正要點燃。"姝姝，"顧淮安趕緊阻止， "那是……那是我們新婚用的。"
拿著火折子的雲姝回頭看他，問： “那今日便不能用了嗎?哥哥好生小氣。”
她的語氣雖然還是平靜無波，又難得帶著一種小女人的嬌憨。顧淮安便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怎麼會?你放，放完了，我明日再去買就是了。"
聽他說明日，雲姝轉過了頭沒有接話。
她知道顧淮安是考慮到了自己不喜鞭炮那樣嘈雜的，才買了煙花回來。煙花是喜是喜，真要自己放，還有些不敢。
火折子放在手裡半天，小心試探過去，到了引線那裡又縮了回來，如此重複了幾次，到底是沒點燃。
雲姝回頭去看，顧淮安不知道是不是覺著這樣的雲姝有趣，沒有立刻上來幫忙，反而站在那看
著，臉上憋著笑。
哥哥學壞了。
雲姝也不去點了，反而向他開口： “哥哥，放花。”一如當年。
小時候的自己，也是這樣的，又愛又怕，每每過年，便抱著花炮追著顧淮安央求： “哥哥，哥哥，放花!放花!"
"我把這篇文章看完了好不好?父親要考的。"
"不，就要現在。"她抓著顧淮安的衣角不依不饒，最後總是以顧淮安的妥協為終。"好好好，走，先陪姝姝放花。"
愣住的顧淮安臉上有一刻的恍惚，許是也想起了這往事。
因為如今的相愛，曾經的記憶便更加可貴了。顧淮安臉上的笑，多了幾分甜蜜，輕輕念叨了句："怎麼這麼會勾人?"
便笑著走過來了，從雲姝手裡把火折子接過去。
"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怕這個。"
所以這麼多年了，還是需要哥哥。雲姝這句沒有說出來，隻是走到一邊坐著了。
雲霖就依偎在她懷裡，小家夥沒見過這個，漆黑的葡萄籽一般的眼睛滿滿的都是好奇。雲姝手搭在他的肩上，防著他跑出去傷著了。
顧淮安開始點煙花。
煙花的種類繁多，有飛上天上綻放的，也有就在地上盛開的。
“哇。”
小家夥的一聲驚歎，引得旁邊人都笑了： "哎喲，我們小公子還知道哇呢。"雲霖也聽不懂，就隻是開心地拍著手咯咯地笑。
顧淮安跑著將院裡的煙花都點燃了，最後一個點燃時，人已經跑到了院子另一側。看來姝姝是真的把他買的都搬出來了。
他站在這側，隔著正在地上向上簇擁燃燒的煙花，看著對麵的一大一小。雲姝已經完全褪去了平日裡的冷淡，大家都在看煙花，隻有她是在看顧淮安。
許是多年以後，顧淮安都能記著眼前這幕，滿院的火花映在那女子的臉上，讓她的笑是如此溫柔，那眼裡璀璨的煙火，就像是在訴說她的愛意。
雲姝嘴唇動了動，顧淮安辨認出了。
“回去吧，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