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1 / 2)

第四十六章

餘耿耿把啃得乾乾淨淨的桃核扔進垃圾桶裡, 往後靠了靠,小心觀察著對麵男人的情緒。

跟杜歸如出一轍的淺色瞳孔,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淡氣場,強大又不容抗拒。

男人盯著屏幕, 微皺著眉, 麵容冷硬。

電腦裡傳出下屬彙報工作的聲音,夾雜著很多聽不懂的專業術語, 對餘耿耿來說,簡直就是恰到好處的安眠曲。

他昨晚本來就沒有休息好,一大早趕回老宅, 身體又困又累。

房間的地暖維持在最適宜的21度, 讓人更加不想動了。

餘耿耿把薄毯子往上麵拉了一點,露出纖細蒼白的腳踝。

他原本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不知不覺中,身體逐步下滑, 眼睛也眯了起來。

意識徘徊在黑暗之際, 金屬蓋合上的聲音讓他陡然驚醒。

餘耿耿揉了揉眼睛,透過模糊的視線, 他迷迷蒙蒙地發現餘淮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身旁,正居高臨下地盯著自己。

男人的視線停留在他的頭發上。

餘耿耿的頭發被剪得極短,短短的發茬,摸起來應該有些紮人。

餘淮之抬起手, 似乎是想要摸一下, 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又倏地收了回去。

餘耿耿直愣愣地看著他的手, 膚色蒼白,骨節修長,實在是很拿得出手的一雙手。

他回來得太急,一頭紮進書房裡,身上的熱氣不僅沒有散儘,眼下甚至還有蔓延的趨勢,靜悄悄地從耳朵紅到了脖子後勃頸。

他低聲喊了句:“大哥。”

餘淮之沒有回應他。

男人認真端詳著少年的新發型,剪得太短了點,也就耿耿仗著臉好看才能駕馭得住,要是換做王武他們幾個剪這個發型,怎麼看怎麼像是剛從牢裡放出來的。

溫暖的書房裡,氣氛沉默而壓抑。

餘耿耿忍不住蜷縮了下腳趾。

他隱約知道餘淮之情緒不太好,可心裡又著實納悶,不過是夜不歸宿,為何所有人的態度就好像是他做了什麼不能挽回的錯事一樣。

餘淮之久久不說話,餘耿耿也不好直接問,一顆小心臟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

就在餘耿耿忍不住又要犯困的時候,餘淮之終於開口了。

內容跟他想象中的興師問罪完全不一樣。

餘淮之摘下眼鏡隨手放在書桌上,淡聲問:“你還記得我們家當初是如何發跡的嗎?”

餘耿耿搖頭。

原書中關於餘家的背景介紹僅僅是一筆帶過,隻要讓讀者們知道主角受的親生家庭是一個勢力很大的豪門就夠了,重點自然要放在主角們的相愛相殺上麵。

餘淮之沒有說什麼,耿耿一向愛玩,幾乎沒有碰過生意上的事,不清楚反而是正常的。

餘家並不是一開始就是權勢滔天的豪門望族,它發跡於上世紀初。

那個年代到處都是戰火連天,他們的祖輩在爭權中敗北,灰溜溜地從H島逃往一海之隔的G市。

所幸遇上貴人,從洋行的買辦起家。

積累一定的資產後,轉入航運業,趕上好時候,資產如同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多,後來更是在地產業、酒店業等諸多領域都有涉足。

刀口舔血的日子裡,不狠一點是做不成生意的,可以說,餘家算不上良善之輩,偶爾也會出現逼得競爭對手們家破人亡的慘事。

一代接一代,經過近百年時間的運營,餘家已經成為盤踞在G市的一條龐然巨物,所有人都得為其讓道。

餘耿耿聽得有些懵逼,抬眼看向男人:“怎麼突然跟我講起這個了?”

餘淮之重新坐回書桌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睛裡卻藏著翻湧的黑色,完全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身為餘家人,家裡是做什麼的你心裡要清楚,不要總是不務正業,玩夠了就早點來公司給我幫忙。”

公事公辦的語氣,泛著冷意。

餘耿耿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餘淮之說的這番話,也因為他突如其來的疏離和冷淡。

餘淮之的食指慢慢地扣著桌麵,這是他在沉思時的習慣動作。

上麵這些是他的心裡話,可他從來沒有當著耿耿的麵說出來過,他始終覺得,有他擋在前麵,餘耿耿再玩玩也沒什麼。

可是昨天發生的事卻讓他的情緒明顯失控了。

*

餘淮之這個人以繼承人的身份長大,從小就受到最好的教育,為人紳士大氣。

他做事自有一套自己的準則,不會給人太難堪。

當然,這僅僅是給外人看的表象。

藏在他骨子裡的淡漠,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沒有人或事情值得他動怒。

就算是下屬的背叛讓他失去了一單大生意,他也隻是淡淡地吩咐人把他從國外綁回來,他甚至都懶得出麵,直接讓王武幾個好好招待他就夠了。

下屬惡毒地詛咒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魔鬼。

餘淮之看著他辨不出人形的模樣,神色絲毫未變。

但是在昨天晚上,他看到電話被掛斷的那一瞬間,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瞬間升到了頭頂。

家裡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

強烈的占有欲,憤怒的嫉妒……

種種不理智的情緒,居然和餘淮之這個名字扯上了關係。

就連餘老爺子都特地把他找了過去,問他,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是啊,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餘耿耿如他所願的留在了餘家,就連餘老爺子都默認了他的存在。

他為什麼還是不滿足。

餘淮之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矛盾的情緒,餘太太和餘先生的婚姻就是個破碎的花瓶,老爺子隻會指點他生意上的事。

沒有人教過他,麵對這種名為嫉妒的情緒的時候應該怎麼辦。

以餘淮之的性子和手段,正確的處理方式應該是和餘耿耿冷一段時間,就這樣晾著他,晾到他心裡不踏實,主動來找自己。

他也試過了。

顯然不太成功。

他現在就想知道,餘耿耿昨天晚上究竟和誰睡在一起,又或者他們有沒有做更加深入的事情?

最好是沒有。

餘淮之又開始不自覺的點著桌麵。

*

熱氣散得差不多了,餘耿耿的臉終於沒有那麼紅了。

他在餘淮之的視線壓迫下有些心虛,咽了口口水,道:“大哥,昨天沒給你說一聲夜不歸宿是我不對。”

餘淮之微微閉上眼,語氣格外冷淡:“嗯,還有呢?”

餘耿耿愣了一下,不自覺的摩挲著身上毛絨絨的毯子:“還有什麼?”

餘淮之看著他說:“打開微信。”

餘耿耿疑惑不解地摸出手機,微信界麵最上麵一條就是餘淮之的對話框。

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可能是因為電話打不通,他給自己發了兩條消息。

“在哪裡?”

“什麼時候回來?”

奇怪的是,自己在半夜兩點多回了一條語音消息。

不對啊,那個時間他應該睡了才對。

餘耿耿下意識的點了一下。

一個低沉沙啞的嗓音在書房內響起——

“他睡著了。”

簡短曖昧,每個字都蘊含著無窮深的含義。

靠!季暄和那個老東西還陰了他一手!

餘耿耿臉都聽白了,捏著手機抬起頭,對上餘淮之的眼睛。

瞳仁深得嚇人。

無論是第幾遍聽到這個聲音,餘淮之的火氣總是忍不住蹭蹭地往上竄。

想克製,卻克製不了。

餘耿耿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外麵飄的雪粒簡直就是為自己而下的。

他小聲道:“如果我說這件事是個誤會,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餘淮之挪了下視線停在少年的臉上,聲音平靜:“或許我不應該強迫你非要回到餘家,就像你所說的那樣,你在外麵活過得更加自由自在。”

餘耿耿覺得自己還能解釋,隻不過時間已經不允許了。

陳助理打電話過來:“老板,股東會議將在上午十點召開,我已經到樓下了。”

餘淮之頓了頓,隨即起身穿上外套,稍顯冷淡地丟下一句:“今天呆在家裡,不要出去。”

餘耿耿愣愣的看著他推門出去。

書房重新恢複了安靜,窗簾縫隙裡透出一道明亮的光線,明明看著很亮,卻感受不到暖意。

餘淮之對他的態度好像回到了剛穿進裡的那天。

口氣冷漠,態度疏離,僅僅是一個陌生的血緣親人。

……不對,現在連血緣也沒有了。

這個認知莫名讓餘耿耿不太舒服。

*

樓下,杜歸從外麵回來,覺得家裡的氣氛好像不太對勁。

餘太太哼著歌,正在陪拿破侖玩耍。

肥橘貓煩得不行,伸著爪子撓她。

餘太太抬眼看見杜歸,驚訝道:“怎麼從外麵回來,我說今天怎麼一直沒看到你下樓。”

杜歸笑笑:“我昨晚有事沒回來,給您發了短信的。”

餘太太一拍腦袋,恍然想起:“對對對,是有這麼一回事,昨天耿耿鬨了一出,我差點忘了……”

話說到一半,她似乎察覺到什麼,吞下了剩下半截話語,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杜歸的神色。

杜歸的笑容沒有什麼變化。

餘太太急忙換了一個話題:“小歸最近在忙些什麼呢,經常早出晚歸的不見人影。”

杜歸垂下眼,乖順地回她:“在找工作。”

他剛辭去上一份工作,就發生了陳助理找上門告知他身世的事情。

他離職的原因其實有些難堪。

杜歸自小性子好,說難聽點,簡直稱得上軟弱。

再配上他無辜單純的長相,這樣的人在生活中最容易受欺負。

學生階段的一些小打小鬨,杜歸忍忍便過去了,他原本以為,進了社會會好一些,沒想到卻陷入了更糟糕的情況。

他學的專業是萬金油專業金融,畢業後進了一家還不錯的公司。

杜歸隻想踏踏實實的乾活,努力掙錢買房,以後把父母和弟弟都接來G市。

進公司沒多久,他便發現直屬的部門經理似乎對自己頗為看重,總是在下班後把他叫進辦公室單獨指點他工作。

杜歸沒有多想,經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有妻有子。

他一度以為自己終於交了好運。

直到某次酒局後,經理專門送他回家,臨走時意有所指地跟他說了一番露骨的話。

杜歸才明白這些天的另眼相待,背後藏著多麼肮臟的事。

難怪那些老員工們總是用一種奇怪輕浮的目光看向他。

杜歸想起經理油膩的麵容,肥胖的身體,他趴在馬桶上吐了很久。

第二天依舊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去上班。

他不敢辭職。

他剛剛畢業,房租、每日的吃喝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家裡條件並不好,他不想讓杜父杜母們太過擔心。

所以他告訴自己,忍一忍吧,就像以前一樣,忍忍總會過去的。

事情的轉變是從他撿到那個男人開始的。

男人受了重傷,倒在小巷子裡,偏偏這就是杜歸回家的必經之路。

杜歸沒有送他去醫院,而是鬼使神差地把他帶回出租屋裡。

他拿出急救箱,幫男人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

雖然他的大學專業是金融,但他更想做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

隻不過醫生的學習階段太過漫長,很難熬出頭,聽人說金融專業是最好就業的,他想了想,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它。

男人離開後,杜歸照常去上班,忍受著惡心的經理,以及同事們古怪的笑容。

直到某一天,經理沒有來上班。

杜歸鬆了一口氣,沉默地做自己的事。

第二天,經理頂著一張腫了一倍的臉來到公司,本來就長得醜,還包著厚厚的紗布,更是腫得看不出本來麵目。

沒有想到,此後經理再也沒有來騷擾過他。

隻是偶爾瞥向他的目光,透著畏懼和怨毒。

與此同時,同事間流傳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都猜測他背後有很深的背景,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弄得一向目中無人的經理都屁都不敢放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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