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Act1·紅白(1 / 2)

27.

那個時候阿鴆說要他信守承諾讓陸明柯不再來騷擾, 那個夜晚兩人站在空中花園裡遙望著璀璨的夜景……

劍拔弩張後一刻難得的平和,現在想起來, 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竟然恍如隔世一般。

陸明川心中唏噓, 他也沒想到,竟然有一天, 兩人會變作如今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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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鴆垂下了頭, 看著自己剛剛畫完的人物,仿佛是活靈活現的,卻又有細微的不諧。他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麼,陷入了沉默裡。

陸明川耐心的等待著。

“可是……我, 可能畫不出來了。”

響起的聲音有一點點遲疑,還有暗藏著的、卻不容錯認的不自信。從什麼時候開始, 阿鴆變成了這樣。陸明川心中發痛,麵上卻絲毫不顯。

他柔聲說:“隻要是你畫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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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這樣子嗎?

阿鴆答應了陸明川,畢竟這是他曾經就已經接下來的事情。然而他的心中卻一點點底都沒有,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夠畫成什麼樣子。

但是他作畫上一直都是一絲不苟的性格,答應了什麼, 就一定要做到。雖然陸明川沒有提太多的要求,可是在他心裡, 既然要畫, 那必定是要全力以赴的。

可是如今的他,雙手還未曾恢複到從前的他, 技法又開始變得不穩定的他, 就算全力以赴……又能夠畫成什麼樣子?

阿鴆不知道。

偶爾出神的時候, 他會選擇觀察陸明川,把那些細枝末節的地方記在心裡,給自己心中的輪廓慢慢做出填充。他依稀還記得,陸明川想要的是傳統人物畫,可是眼下,他先試試彆的也無妨。

大量的練習裡,他對於自己雙手的掌控已經比剛剛拆下繃帶的時候要好上很多了。

可是……

依舊不對勁,還是不對勁!

陸明川看不出來,隻知道一個勁兒的說好、在旁邊誇讚。在他看來阿鴆這個時候筆下的人物已經比剛剛複健時好了太多,如果說從前的是幼兒塗鴉,眼前就可以算純熟的畫作,在他看來當真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可是根本不是這樣的!

隻有阿鴆自己知道,他的畫裡還有很大的缺陷。或許旁人看不出來,但是他自己看得出來。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畫到自己想要的樣子!

阿鴆陷入了焦慮,並且找不到走出來的辦法。陸明川將一間空房改做了畫室,他把大量的時間都泡在了那裡。勤奮刻苦,從來沒有停歇的時候。

陸明川無論什麼時候回來,得到的答案都是阿鴆還在畫室裡。廢棄的畫紙一張一張的堆疊,隻不過幾天沒有注意,就累積了厚厚的一摞,陸明川不明白其中的嚴重性,但葉嘉澤看到了,卻隻覺得心驚。

葉嘉澤還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那些擱著廢棄畫紙的地方隻不過寥寥幾張,而如今,幾乎有一卡都不止。那代表著在這些天裡,阿鴆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消耗在了這上麵。

可是以他從前的水準,哪裡需要這麼大的強度?

一張一張,畫紙上的物體迥異,但可以看出來,從最初的開始,到後麵最新廢棄掉的,一張比一張顯得圓融、成熟。待得他看到了阿鴆案前還未完成的臨摹,大概都有從前剛跟著他進畫室的水準了。

在葉嘉澤看來,短短的時日裡,阿鴆能夠恢複成這樣,當真已經很不錯了。

可阿鴆像是一點都不滿足,也不知道究竟在焦慮著什麼。

“葉老師……”看到他來,阿鴆和他打招呼。

葉嘉澤道:“阿鴆,你放輕鬆一些,你現在畫的已經很好了。”

很好?

阿鴆搖了搖頭。

這些天來的練習,哪裡是很好,分明是很差才對,他自己心裡有一個尺度,他自己明白的!

阿鴆說:“葉老師,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

葉嘉澤想問他知道什麼?

他竭力想要寬慰阿鴆,可一點效果都沒有。阿鴆從始至終都心不在焉,看上去半點都聽不進去。他捏著手上的鉛筆,捏的指節都有一些發白,但是遲遲的,都沒有再落下筆去。

葉嘉澤道:“怎麼了?”

阿鴆輕聲說:“我覺得不太對。”

他說的是畫紙上的畫,可看在葉嘉澤的眼裡,根本是他的整個人都不對太對勁。是的,這個樣子,比從前眼裡滿是死寂和荒涼的時候,真的要好太多了,起碼阿鴆終於有了振作起來的理由。

但是葉嘉澤卻感到了若有若無的不安,他說不清楚究竟來自於什麼地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夠讓阿鴆這麼下去了。

傍晚的時候,霞光漫天,陸明川回來了。

葉嘉澤找到了陸明川,語氣有一些凝重:“不能夠讓阿鴆再這樣畫下去了。”

陸明川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說,但是以他對著葉嘉澤的了解,這絕對不是無的放矢,肯定是有所發現。

“為什麼?”陸明川反問道,“阿鴆現在這個樣子不好嗎?”

葉嘉澤搖頭:“……一點也不好,你到底還對他說了什麼,他身上的壓力太大了!”

他知道阿鴆答應了給陸明川人物畫的事情,也知道最近阿鴆又撿了起來,但是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陸明川還說了什麼,以至於阿鴆如此的焦慮且偏執。

陸明川錯愕,他回憶許久,也想不出來。

他看著葉嘉澤,心底充滿了疑惑:“但是我什麼都沒有說。”

葉嘉澤看著他的神情不似作偽,想來陸明川也不會這麼做。但是他依舊覺得不安:“這段時間……還是不要讓阿鴆畫畫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不對勁。”

陸明川淡淡道:“你覺得他可能願意嗎?”

葉嘉澤一怔,頓時啞然。

怎麼可能?

那自然……是不會願意的。

若果有人要奪去他手上的畫筆,他尚且不願,推己及人,又何況是阿鴆呢?

並且,陸明川著實是很害怕,如果自己沒收了阿鴆的所有工具,他會不會再變成從前那樣,對外界沒有一點興趣,看上去沒有生機。

比起從前,倒是現在的阿鴆,看上去更像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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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陸明川推著阿鴆出門去寫生,他隻不過離開了一小會兒的工夫,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阿鴆的身邊已經站滿了人。

見狀,陸明川心中一緊,目光冷厲的掃過了自己留下的人,連忙迎上去,卻意外的看到了熟悉的人。

其他的那些偶爾有麵熟的,他記不起來,但是當中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那個,他卻是認識的。

謝渡橋。

阿鴆不願意回學校見導師,導師想要來探望他也被拒絕,兜兜轉轉,竟然會在郊外遇見。

是學生們組織的活動,本來謝渡橋並不想參加,耐不住他們軟磨硬泡,終於答應了,卻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阿鴆。

他看到阿鴆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了,可他怎麼會認不出來自己最得意的學生,讓謝渡橋完全沒有料到的是,阿鴆竟然會坐在輪椅上!

陸明川趕來的時候,阿鴆身邊圍滿了人,一個個,認識的,不認識的,悉數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他坐在輪椅上,陷入了人群的包圍,隻聽到了嘰嘰喳喳的問話,此起彼伏,一刻不休。

“蘇鴆!遠遠看著像,沒想到還真的是你!”

“你怎麼不回來上課?這些天你都跑到哪裡去了?”

“你一消失就是這麼久,也不跟大家打個招呼,真是的,弄得我們誰想找你都找不到。”

“咦,你怎麼坐在輪椅上啊……你不能走路了,你的腿斷了?!”

……

陸明川大步走了過去,環顧四周,冰冷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個學生身上。正是這個學生口無遮攔的問出那個問題,問阿鴆是不是腿斷了。

那個學生被他看得心中一哆嗦,隻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一時間有一些退縮。他目光落到了阿鴆手上,驚訝至極,想也不想,脫口而出:“蘇鴆,你的手是怎麼了,怎麼變成這個鬼樣子了?”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到了阿鴆的手上。

頓時,那雙手暴|露在眾人眼前,一覽無餘。

阿鴆出來的時候,換上的那件衣服袖子並不是特彆長,沒有辦法遮住他的手。更何況這個時候他坐在樹下麵,手裡還捏著一支鋼筆,根本沒來得及縮回去。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雙手實在是……太過於不堪入目。

“夠了!”陸明川突然喝道,“你父母沒有告訴過你,為人處事,要謹言慎行嗎?!”

他時時刻刻、小心翼翼著,從來不敢在阿鴆麵前提起來,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學生,口無遮攔,毫無忌憚,故意去戳人的傷疤。如果說一開始問到腿就罷了,後麵還刻意的提到手……分明是居心叵測!

陸明川看見阿鴆沉默的坐在輪椅上,連臉色都白的近乎於透明,令人觸目驚心。

“你誰啊,我問我同學,又沒有說錯……關你什麼事啊。”

他不服氣的反駁,對上了陸明川冰冷的眼神,原本還有很多話想要說的,不知道為什麼漸漸消音。

陸明川看向另一側,語氣冷漠:“謝教授,我覺得您最好管好您的學生,小心禍從口出。”

先前學生一愣,緊接著被羞辱的感覺浮上心頭,臉色漲紅,立刻就要大聲說話。

“好了好了,全部都給我散了……都站在這裡做什麼,沒事情做嗎?!”

在衝突發生之前,謝渡橋已經出聲,目光嚴厲,看向了剛才不服氣的學生。他開口驅散,學生們自然是不敢違拗他的話,即便是滿懷好奇,也從阿鴆身邊離開了。

陸明川冷下的臉色依舊沒有和緩,他站在阿鴆的身旁。

阿鴆忽然開口:“我有一些話想和老師說。”他的目光看著陸明川,那是要和謝渡橋單獨說話的意思。

陸明川心中一陣陣的煩躁,但是卻不可能拂了阿鴆的意願。

他強迫自己的聲音放柔下來:“好,那我就在旁邊,有什麼事情,你就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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