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Act1·紅白(1 / 2)

26.

如此一來, 所有的攻訐,就再也沒有了立足之地。

那其實是陸明川最為希望的一種發展, 他無聲的凝望著阿鴆, 眼裡含著不自覺的渴盼與期待,期冀著阿鴆可以答應。

就算咬死了那些照片都是假的, 但是對外宣稱他們是戀人, 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不是嗎?隻要這樣,那麼就算還有人抓著照片的事情不放,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一切都可以歸咎於王傳恩。

陸明川是如此的渴望以及期待, 以至於他明知道沒有太大的可能性,依舊控製不住心臟的跳躍。

長久的等待後, 阿鴆依舊是靜默著的,陸明川無奈的笑了一聲。

他其實也是知道答案的。

他們三人,大概在阿鴆的眼裡,隻有葉嘉澤最為可靠。除此以外,無論是他, 還是陸明柯,都是暴行的施加者。

陸明川有些黯然, 但還是收拾好了心情, 給他說起來一些趣事。這些天以來他都養成了習慣,無論阿鴆是回答還是不回答也沒有關係, 他隻是想要講給阿鴆聽。

他說到了最後的時候, 微微喘了一口氣。就這個時候, 陸明川聽到阿鴆開口。

“……我想要看一看那些照片。”

陸明川心中一痛,低聲道:“那些照片有什麼好看的?”

照片上的阿鴆極美,美到了幾乎驚心動魄的地步,教他隻要看一眼,就想起來了那不可言喻的一|夜。

誠然,陸明川喜歡極了那時候的阿鴆,可若是要這些照片流出去、甚至成了詆毀阿鴆的工具,他卻是半點都不願意的。

學校裡的那一幕他並沒有親眼目睹,但就算是猜,他也猜得到阿鴆會有如何的反應,是以他半點都不願意阿鴆再被勾起來那一場傷心事。

可是阿鴆不說話,隻是仰起了頭,無聲的看著他。

一種沉默的堅持與執拗。

陸明川最終還是妥協。

他沒有辦法拒絕阿鴆的。

.

檀木書桌上,擱著一個牛皮信封。所有流傳在外的照片都被銷毀,唯有陸明川這裡,還保存的有唯一一份。

他隻要想到這個樣子的阿鴆被無數人看到,心中便是痛到無以複當,更是對始作俑者陸明柯怒到無以複加。

陸明川拿起了信封,走到花廳裡去,阿鴆的輪椅還在那裡,他在看窗外的景色。

聽到了腳步聲,阿鴆難得的回過頭來,在看到陸明川手中的牛皮紙信封時,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嘴唇驀地抿緊。

陸明川心中一跳,他知道這個時候的阿鴆看上去有一些不對勁。此時此刻,他不由得升起了一種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把這些相片拿過來。

他說:“就在這裡,阿鴆,我們還是不要看了吧。”

阿鴆說:“拿出來。”

沉默籠罩了花廳,彼此凝望著對方,無聲的進行角力。

許久。

陸明川終於敗下陣來,將牛皮紙信封放到了玻璃桌上。他打量著阿鴆的反應,觀察著他的神情,隻怕會出現什麼意外。

然而阿鴆卻是平靜的,隻輕聲說:“我的手不行,我打不開。”

陸明川勸不過他,不得不將牛皮紙信封裡的照片抽出來,他雜亂的合在了一起,選了看上去最為正常的一張放在上麵,卻被阿鴆要求攤開。

因為現在的這個樣子,他看不清。

陸明川幾乎要瘋掉,他看著阿鴆的這個樣子,根本猜不透阿鴆想要做什麼。就是這些照片刺激的的阿鴆幾乎崩潰,讓他恍恍惚惚從樓梯上摔了下去,他根本不能理解阿鴆的意圖!

他隻得攤開,放在了玻璃桌上。

陸明川看著阿鴆凝視著那些照片,一張一張仔仔細細的看過去,越是看臉色就越是蒼白,越是看神情就越是痛苦,他甚至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甚至連唇上都被咬出了血印,甚至連身體都在顫抖。

他的眼眸開始渙散起來,仿佛被什麼痛苦的回憶所占滿。

——這根本和自虐沒有什麼區彆!

陸明川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的眼裡閃過了堅定的神色,他忽然伸手,將所有的照片都扣住,籠在了一起。

阿鴆驀地抬頭,眼神發顫:“你做什麼!”

“不看了。”陸明川堅定的說,“從今天以後,這些都不會存在了。”

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離開,旋即返回,手上拿著一把尖銳的尖刀。

哢嚓,哢嚓,哢嚓……

紙片被剪碎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那些照片,被陸明川一張一張的,全部剪碎掉。所有的畫麵都開始破碎、變得不成形,化作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了桌子上。

陸明川放下了剪刀,將這一桌子的紙屑和碎片收攏,放在了鐵盤之中。他找出來了火柴,輕輕劃過後,橙紅色的火苗亮起。

下一刻,他將火柴放到了相片碎屑旁。

雪白的邊際開始蜷縮,變得焦烏,難聞的氣味在空氣裡散發出來。那些碎片紛紛蜷曲、變黑,到最後,曾經上麵所有的畫麵與人物都消失了,成為了一盤灰燼。

阿鴆愣愣的看著他,看著鐵盤中還散發著熱意的餘燼。

“你瞧。”陸明川說,“沒有了。”

“可是……”阿鴆的嘴唇顫了顫,不知是想要說什麼。

“沒有可是。”陸明川說,“我說沒有就沒有,你相信我,阿鴆……我不會騙你的。”

.

好像自從那一天以後,阿鴆的狀態就變得好了一些。在陸明川例行自說自話的時候,偶爾看著他,也會給出回應了。

這倒教陸明川受寵若驚,十分欣喜。

他耐心的問過阿鴆,但阿鴆還是不願意回到學校去。那些傷害造成了就已經造成了,不是事後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全部抹消掉的。

陸明川看在眼裡,目睹了所有的掙紮與猶豫,心裡隻有一聲沉沉的歎息。

曾經還住在醫院裡的時候,阿鴆天天都想,什麼時候能回到學校去,眼下可以回到學校了,他自己卻已經沒有了心情。

陸明川知道,那還是有一點害怕與抵觸的,在完全從陰影裡走出來之前,阿鴆大概不會想要看到相關的人或者事了吧……

那麼多天了,他都是這樣安安靜靜,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吹得淡去。

這讓陸明川說不出的酸澀。

他請了許多國外的專家,來看阿鴆的手,但是所有人的答案,都不能夠保證,隻能儘力而為。

大概是終於從陰影裡走出來了一些,阿鴆開始配合治療,他的態度積極,對於陸明川來說不啻於天籟之音。

從前阿鴆死氣沉沉,是半點求生的欲|望都沒有,就好像那雙手、那具身體都不是他的了,隨便怎麼折騰、崩摧也無所謂,然而如今,他卻像是有了期望一般。

縱使醫生醫術再高明,也需要病人配合的。

.

日子流水一樣逝去,阿鴆一天一天的好起來,他的臉上偶爾也會露出來一個笑容了。

這一天,去醫院裡複檢,醫生終於說,可以拆下手上的繃帶了。

顯而易見,阿鴆心裡是高興的,從他的神色就可以瞧出來。

陸明川看著他微微有些上揚的唇邊,自己心裡也也覺得欣慰,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又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安。

繃帶被一圈一圈的解了下來,在所有的束縛都被褪|去後,終於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那雙手。

陸明川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側過頭,看見了阿鴆的眼睛。

怔怔的,恍惚的,似乎是完全不敢相信。

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

凹凹凸凸,起伏不平,淡色的嫩|肉在手背上突起,像肉蟲一樣猙獰惡心。從手背到手心到指節,一雙手上上下下,根本沒有半點完好的地方,悉數遍布著崎嶇的傷痕。

陸明柯猶自記得第一次見到阿鴆時的場景。

曾經這雙手是纖細修長的,勻淨秀美,就像是精工而成的白瓷,宛如最美麗的藝術品。

而如今呢……

陸明川死死地按住了手下堅硬的桌麵,忽然道:“會好的,一定會好的……阿鴆,我們還可以請專家來,一定可以讓你的手恢複成原樣。”

阿鴆低低的“啊”了一聲,仍舊看著那雙醜陋的手,似乎還有一些無法接受。

陸明川說:“我可以聯係最好的整容醫生,他一定可以把你治好。”

阿鴆沉默了一小會兒,忽然間,笑了起來。

“沒關係。”他說,“我雖然靠手吃飯,但也不需要它變得很好看啊。”

“美與醜,沒什麼的。”

他的手可以醜陋到極致,哪怕不堪入目都沒有關係。

隻要他的畫如舊就可以了。

.

阿鴆用了一小點兒力氣,他發現自己的雙手僵硬而不聽反應。明明是長在他身體上的,卻像是不存在一般。

陸明川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阿鴆已經那麼久沒有用過雙手。三天不寫字都會覺得手生,何況這幾個月來他的雙手都被繃帶包裹的密不透風。出現這樣的情況再自然不過,需要時間來一點一點適應。

阿鴆艱難的進行複健,對於他來說,從前做起來很是簡單的事情,現在做起來都無比困難。他控製不住雙手的發抖,搖搖晃晃,幾乎連筷子都拿不穩。

有很多時候,陸明川會看見他露出又茫然又無措的神情,心裡又是難過又是高興。高興的是阿鴆終於有了一點生機,難過的是……他的手如今變成了這樣。

葉嘉澤把阿鴆的畫板和其他畫具送了過來,這是他們被綁架的那天帶去的,差點就遺落在了山間。

還好東西還在。

阿鴆看到畫板的時候,很是高興,臉上都露出了一抹驚喜的笑:“葉老師,謝謝你!”

葉嘉澤含笑道:“應該的,不用謝我。”

阿鴆搖了搖頭:“我原本以為這塊畫板已經丟了,找不到了……沒想到還能回來。”

他的眼睛裡露出了懷念的情緒,輕輕地撫過了畫板的邊沿,在側邊上流連不去。神情漸漸變得悠遠,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事情。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