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陸明川死死地看著他, 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冰涼了。
可阿鴆還在說話,那雙漆黑的眼眸裡滿是他的影子, 偌大的客廳裡響起的聲音滿是認真。
就像尖刀一般, 一刀一刀,戳進了陸明川的心臟。
“它不值得的, 真的, 一點都不值得,放在街上根本就是沒有人會看上的水平,掛出來隻會貽笑大方……”
“我知道你是在畫廊裡看到的,那個老板一定是失心瘋了才會掛出來蒙騙你……當初你出了多少的價格, 我可以出兩倍,不三倍, 十倍!”
“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求求你,把它還給我!”
……
曾經的曾經陸明川也曾經曆過一次,那個時候, 他以為自己打開了少年的心結。後來的確是那樣的,阿鴆最終沒有再說什麼貶低自己的言語。
可他沒有想到, 時至今日, 竟然會再一次看見。
他心愛的少年一聲一聲的懇求著他,神情那樣的認真, 語氣那樣的誠懇, 如果不是說著這樣的言語, 那大概他會高興到了天上去。
可是……
他怎麼忍心!
這是當初他一眼就看中了的那幅畫啊,後來得知了作畫者正是蘇鴆,被他當做了上天的定意,冥冥之中自由緣分,驅使著他,認識蘇鴆,又驅使著蘇鴆,撞見了他。
他心愛的少年在求他。
陸明川的聲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堅硬而艱澀的說:“如果我不還給你呢?”
阿鴆漆黑的眼眸裡,仿佛有什麼,一下子就熄滅了。
可很快,他又找到了新的主意。
“你為什麼會看中這幅畫呢?因為我的臉,還是因為我陪你睡過嗎?我想起來了,你對我說過的……那我再陪你睡一次,你可以把它還給我嗎?”
陸明川怔怔的看著他,心臟裡好像破了一個窟窿,寒風呼嘯著灌入,冰冷而疼痛。
他凝望著阿鴆蒼白的容顏,看著他憔悴不堪卻又認真至極的神情,就好像心裡當真是這樣想的。
他曾經見過的少年,驕傲如斯的少年,如今卻變成了這般,言語自|賤。
陸明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幾乎瘋掉,不明白為什麼此前阿鴆還好好的,忽然間就變成了這般。他想要找出自己曾經使用過的借口,於是他說:“我隻是覺得你畫的當真很好……”
阿鴆怔愣的看著他,緩緩地,卻露出了一個淒豔的笑來:“你不用安慰我的,我都明白的,陸明川。謝老師那天也在安慰我,但是我知道的,我畫的很差,我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師兄師姐們個個都很優秀,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把他們介紹給你。”
他說完這句,又像是想起來什麼,恍然大悟一般:“可是他們大概不願意見到我,我惹出了天大的醜聞,令整個師門都蒙羞。沒關係的,你可以直接去問謝老師,他可以介紹給你很多優秀的人的……像我這樣的,一點都拿不出手,也不值得提。”
“你可以給我嗎?”
.
陸明川閉了閉眼睛,他的心臟仿佛被劃開了巨大的口子,鮮血淋漓的滲了出來。
他彎下身,輕柔的抱起來了少年,把他安頓在了輪椅上。從始至終,阿鴆都眼巴巴的望著他,或者可以說,望著他手裡的畫卷。
不舍與心痛幾乎要把他給吞沒,陸明川終於把手裡的畫卷遞給了阿鴆,就像把自己切割了重要的一塊。
下一刻。
阿鴆幾乎是欣喜的,毫不猶豫的就把畫卷投入了火盆內。
——轟!
原本已經要熄滅的火苗立刻竄了起來,火星四濺,原本不過隻被燒了一個角的畫卷,立刻被火苗所吞沒,燃燒著,熊熊烈火,把所有的一切都燃燒成了灰燼。
阿鴆坐在輪椅上,臉頰上滿是漆黑的煙灰,可是他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仍舊盯著熊熊的火苗。
火焰越竄越高,吞沒了一切,隻剩下一地餘燼。阿鴆看著,拍了拍手,似是十分歡喜,露出了一個高興的笑容來。
忽然間,他轉過了頭,看著陸明川,語氣認真:“謝謝你,那我要怎麼回報你呢?”
陸明川嘴唇動了動,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才擠出來了回答:“不用了。”
阿鴆搖了搖頭:“那怎麼可以。”他似乎陷入了某個難以走出的困境,思考了許久,歪了歪頭:“那我陪你睡一晚,就當是交換條件,可以嗎?”
.
——你過來看一看他。
——對,立刻、馬上、趕緊來。
——什麼和畫畫相關的都不要提。
葉嘉澤匆匆的趕過去,半點也不明白,陸明川究竟是什麼意思。電話裡說不太明白,幾近於語焉不詳,隻是陸明川讓他一定要趕來。
他顧不得其他,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陸明川家,就看到真坐在客廳裡,聽到了動靜,回過頭來,朝他露出了一個歡喜的笑容:“葉老師!”
葉嘉澤柔聲道:“阿鴆,我來看一看你。”
“好呀。”阿鴆笑吟吟的說,“我也好幾天沒有見過葉老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