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Act2·縛龍(2 / 2)

阿鴆微微笑著:“陛下向來寬宏大量,選賢任能,不拘一格……不會做這般無意義的事情。”

皇帝道:“朝中的大將,邊關的軍士,不是隻有他一個!”

阿鴆神情從容:“若是人才輩出,精英濟濟……那更是難得的好事情。”

皇帝已然要按捺不住:“若朕即刻便將他賜死?!”

阿鴆隻不過怔愣一瞬,旋即道:“那臣也就隻能隨他去,在地府裡做一對無名無分的野鴛鴦了。”

野鴛鴦!

竟是寧死也要追隨?!

皇帝一時間氣到了極致,手指用力,鉗住了阿鴆的下頷,迫使他抬頭。居高臨下的姿勢裡,含著濃重的威脅意味:“……葉鴆,你敢威脅朕?”

陣陣痛楚來襲,阿鴆卻神色坦然:“臣隻不過就事論事,說一個事實罷了。”

“好,好,好!”

真是感天動地的情意,連他看了都要為之動容?!

皇帝氣急反笑,一把將少年提起來,狠狠楔入。憤怒幾乎衝昏了頭腦,使得他沒有留半點餘力,毫不憐惜。仿佛聽到了崩裂的聲音,完全無異於一場酷刑。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避開阿鴆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少年的麵容,卻隻看到了一種奇異的神情。

仿佛是憐憫,又像是歎息的……

皇帝心中驀地生出了一股悲哀的意味,他知道自己即便與少年身體靠得再緊、再親密無間,也不過是一片虛偽的假象。他跟阿鴆就像是站在了一條河流的兩岸,分明看著很近,可實際上論起來,卻隔得那般遙遠。

究竟是出了什麼意外,讓他的少年變成了這般?

分明從前,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為什麼偏偏阿鴆就離了京,為什麼偏偏就遇上了虞洛陽?

隻不過是一介草莽匹夫而已,生逢時勢,這才成了威名赫赫的大將。但是那頭銜都是他給出去的,隻要他想,隨時隨地都能夠收回來。

……

那不知是過了多久,皇帝終於停住了動作,阿鴆身體一軟,徹底跪倒在地上,連站也站不穩。

宮中然燒著地暖,但磚石還是有一些冰涼。皇帝下意識的要去扶他,卻被阿鴆一把推開,他的手臂驀地僵住,就看見阿鴆從裡衣上撕下一小片,隨意的擦了擦。

全身上下,根本掩蓋不住斑駁的痕跡,連想要站起都有一些困難,可他偏偏就攀住了桌沿的一角,吃力的站起。衣衫已然撕毀大半,但多少可以遮蔽住身體,一件一件,艱難的穿上,再係上金玉鑲嵌的腰帶。

皇帝默不作聲,看著他遲緩卻堅定的動作,看著他顫巍巍的係上了披風,朝著自己鄭重的行一個大禮。

旋即,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腳步聲愈是響起,身周就愈是空曠;那抹身影離得愈遠,殿內就愈發的寂寥。

皇帝獨自一個人坐在禦座之上,身周無比的孤獨寂寥。

他眼眸沉沉,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終於,在那道身影將要徹底離開的時候,緩緩開口:“永寧侯府上上下下,八十餘口人……你也不管了嗎?”

那個身影一頓,腳步終於停住了。

皇帝漠然道:“永寧侯老夫人年事已高,原本應當頤養天年。”

“你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永寧侯府,八十三口人,朕教他們一個一個給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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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彤雲流散。

天邊漫卷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霞光,照映過了巍峨森嚴的宮闕,朱紅宮牆,白玉闌乾,卻不見得半分暖意,隻有一片望之而發畏的森冷。

虞洛陽跪在勤思殿外,已經跪了不知有多少個時辰,四周來來往往,無數目光投來,可他的背脊依舊是挺直的。

前一日還簡在帝心的懷化大將軍,如今是犯了什麼大錯?

要知道,皇帝甚少像這般,不留情麵的責罰一名大臣。更不要說,罰跪了這麼久了。

無人知曉。

內侍來了又去,是皇帝身為最為得寵的李霜行。隻站到了他身前,卻仍舊帶著幾分恭敬。

“虞將軍……陛下問,您知曉錯處了嗎?”

李霜行深知內情,看著虞洛陽,眼裡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勸阻的意味。

虞洛陽朝著他頷首,卻一無改變的意思:“多謝公公好意。”

李霜行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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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浩渺連廣宇。

虞洛陽身姿挺拔依舊,如山如鬆,不見有分毫動搖。

天幕下唯見得勤思殿朱紅的大柱,冰冷的宮簷,一片幽深與昏暗裡,他連殿內究竟是什麼模樣都看不清。

可他終究是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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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了一陣虛浮而無力的腳步聲,虞洛陽看著那個身影一點一點的放大、一點一點的走近,終於來到了他的身前。

少年的麵容是春山一般的秀美,身形是青竹一樣的挺拔,一見之下,教人心傾神醉,失魂落魄。

——正如記憶中的模樣。

虞洛陽定定的看著他。

“虞將軍。”少年啟唇,輕輕地說,“……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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