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3·歧路(2 / 2)

顧琛的麵上有一些茫然,遲疑道:“……我不是太明白。”

他是當真不明白,顧父為什麼會這麼說。

從前在顧家的時候,誰不是把阿鴆捧在心尖尖上的,縱使不是親生的,可畢竟在身邊養育了十幾年。那麼多年的感情,哪裡能夠這麼輕易被割斷,有哪個不長眼睛的,會傻不愣登的提出這樣的要求。

——當然,除卻蠢不可及的他。

顧父緩緩道:“你|媽媽當然是不希望的,但是小琛,你才是我們的孩子……你好不容易才回家,我們做父母的,自然要考慮你的感受。如果你在家裡看到他,覺得難受,我們會把他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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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荒謬了。

當真是太荒謬了。

這段話根本就出乎了顧琛的想象,以至於他一時間都有一些失神。

阿鴆……

隻要他點一點頭,這麼輕易的,就可以把阿鴆趕出顧家去?隻要他點一點頭,阿鴆就不會再出現在顧家,失去眼下優渥的一切,不得不去麵對外界殘酷的真實……

難以抑製的心動。

這實在是有莫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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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目光一直都看著他,顧琛忽然間清醒了過來,他發現顧父這個時候正在打量著自己,麵上看不出什麼情緒。然而前一世那麼久的相處並不是白費的,他能夠隱約猜到顧父現在是什麼心情。

顧父在猶豫。

他其實並不像話語裡表現的那樣沒有感情。

……

顧琛的眼神恢複清明,他搖了搖頭:“不用了。”

顧父有一些意外:“真的嗎?”

顧琛笑起來,語氣聽上去很是認真:“他總是叫我一聲‘哥哥’的。”

顧父定定的看著他:“因為阿鴆,你才流落在外,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你不埋怨他的嗎?”

那話語實在是太過於犀利,以至於顧琛心裡都被微微的刺了一下。

他沒想到顧父竟然會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還以為會像曾經那樣粉飾太平。

他不知道是中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但是他也並不想要計較那些。至於埋怨不埋怨……上一世,最初的時候,他也是想通過的。

隻要代入那個時候的自己就好。

顧琛道:“並不是因為阿鴆,不是他的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而且……父親,您也知道我從前是怎麼樣的環境,我的養母……”

他停頓了一下,眼裡漸漸浮出複雜的情緒,似乎是找不到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描述。

顧父目光十分溫和,還帶著些微鼓勵的,耐心的等待著他。

顧琛終於措辭:“那些事情我都經曆過,我知道其中的感受,我不想……他也去經曆一次。”

他希望少年永遠都明淨而清透,牽起人最柔軟的心腸。

——儘管他知道,那注定隻是一場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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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父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就像終於放下了心中一塊巨大的石頭,鬆快了幾分。他拍了拍顧琛的肩膀,滿眼的欣慰:“小琛,你能夠這麼想就好了。”

顧琛臉上綻開了笑容,他朝著顧父點了點頭。

那看上去的確像是他的心裡話。

——上一世,他剛剛回到顧家時的心裡話。

顧琛背身,告彆了顧父,離開了書房,無人所見處,唇邊那一抹笑意加的更深,漆黑的瞳眸裡,漸漸泛起了陰翳。

現在就送走了,有什麼意思?

顧父心裡猶豫,顧母也舍不得,顧家上上下下,恐怕就連表現的對他最為疼愛的奶奶,此刻也是放不下阿鴆的。縱使血濃於水,也差了這十幾年的承歡膝下。

將阿鴆逼出顧家,這樣的惡名,他哪裡擔的起。如果這頂帽子當真扣到了他的頭上,那下場再明白不過了,不是嗎?前一世,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怎麼會再犯。

他不會說這話,更不會教人以為,他有這樣的意思。

怎麼能現在就送阿鴆走。

當然是留在顧家,一點一點的撕開他的遮羞布,一點一點的揭露他的真麵目,一點一點的教他暴|露在眾人的眼前。教顧家的那些人知道,他們捧在手心裡的這塊心肝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來啊,快活呀,一起造作呀……

反正有,大把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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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雀忽然打了一個噴嚏,滿腦袋的疑惑:【阿啾!我怎麼覺得,有人好像在惦念我。】人類世界都說,打噴嚏就意味著有人在惦記著它了。

阿鴆說:【小烏鴉,是惦念你還是惦念我?】

小山雀:【……QAQ】

小山雀斬釘截鐵:【當然是惦念你的啾!】

搶占一個名頭是沒有意思的!它向來都機警乖巧、能屈能伸的啾!儘管被喊作小烏鴉但是它也很識時務相當俊傑的啾!

……

阿鴆薅了一把小山雀茸茸的羽毛,迎著小山雀敢怒不敢言的眼神,若有所思。

被人這樣時時刻刻的惦念著,可並不是一個太好的消息,更何況,那個在暗地裡惦念著他的人,還懷著一股深刻的恨意。

昨日裡,阿鴆早已經搜索過自己的腦海,那些蘇醒之後的記憶裡,並沒有更多的與顧琛有關的消息。此前十幾年,顧鴆連顧琛這個人都沒有聽說過,好像一樣子,顧琛就從天而降,楔入了他的生活中。所有的消息,被他彙聚在了一處,也不過是寥寥幾語:

顧家發現了一個少年麵貌與顧沉生的很是相似,顧家發現那個少年當真是自己家裡的孩子,顧家發現養在家中、十幾年嗬護疼愛的幼子其實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他就隻有這麼寥寥幾句,其他的那些訊息,一無所知。

是的,顧鴆根本就接觸不到。

除卻最初的驚鴻一瞥,不經意之後,所有的事情都瞞著他。也就是在不久之前,顧父顧母告訴他會接回來顧琛,他這才知曉了自己的身世。至於其中方方麵麵,種種細節,有關於顧家是如何發現了顧琛,又如何產生了懷疑、確定了顧琛的身份……於他來說,全部都是個謎團。

沒有人告訴他。

他隻需要接受就好了。

可哪裡又是這麼簡單的呢?

阿鴆看到了顧琛胸口生出的心花,若果說從前還可以刻意的避開、儘量少的與顧琛產生交集,那麼自從他看到心花的那一刻,就意味著這個方案的破產。

隱約間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心底鄭重的告訴他。他必須要讓顧琛的那一朵心花完全綻放,更要讓其中深黑的色彩褪成全然的純白。教顧琛從此隻有愛,沒有恨。

否則,他會死掉的。

作者有話要說:2019.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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