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3·歧路(2 / 2)

顧母心中不由得一緊,她下意識的和阿鴆說話,竟然把顧琛給忽視了。

顧母柔聲道:“小琛想要學畫畫?”

顧琛忽然間被她喚住,轉過了眼眸,似乎是有一些拘謹的,猶豫了小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難得聽到顧琛提出想法,何況聽上去還這麼正經,自然沒有反駁的道理。

顧母道:“需要請一位老師來嗎?”

顧琛搖了搖頭:“阿鴆說他可以教我。”

目光掃過了站在一處的兩個少年,顧母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幾分驚訝,她原本是想著去請一位美術老師來,卻沒想到顧琛會說出阿鴆的名字。

顧琛是她失落在外、好不容易才找回來了的孩子,可阿鴆從小就養在她身邊、也已經生活了那麼多年。這當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哪個都沒法割舍。一方麵,顧母十分心疼顧琛,年紀小小吃儘了苦頭,可另一方麵,若是教她即刻就將阿鴆送走,她心裡也是舍不得的。

一度,顧父曾動過在顧琛回來之前就將阿鴆送走的念頭,可事到臨頭,又說不出話來。顧母心裡舍不得,顧沉更是強烈反對,便是顧父自己……也不是不猶豫的,就這樣給擱置了下來。

先前顧父與顧琛在書房裡談了一番,顧母得知了顧琛的想法,心裡彆提有多欣慰。她原本擔心兩個人之間會產生矛盾,沒有辦法融洽相處,但此刻瞧著,那些不過是她杞人憂天。身前少年挺拔茁茁,儘管有些生疏,但並不掩蓋他想要融進來的努力,教顧母懸在半空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

“好。”顧母笑起來,“一會兒讓司機送你們過去。”

她心底原本是有一些猶豫的,並不想要顧琛這時候出門。畢竟今兒個才是顧琛回來的第二天,還有許多的事情未曾厘清。然而此刻瞧著兩人之間氣氛很是融洽,正朝著她希望的那個方向發展,於是原本要阻止的那個念頭就消散了。

讓兩人多多相處一些,也不是什麼壞事兒。

顧母柔聲叮囑道:“阿鴆,等出門以後……小琛才剛剛回來,你一定要照顧好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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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琛麵色如常,甚至帶著一點兒乾淨的笑容,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那聲音是如此的溫柔,那神情是如此的慈愛,其中拳拳愛意,簡直要令人為之動容……哈?!

誰在乎了?!

耳邊響起了清清琅琅的聲音,是阿鴆在回答,似乎還朝著顧母撒嬌,眉目彎如月牙,一派純然的天真。

任誰瞧著都覺得這場麵十分溫馨和諧,然而看在顧琛的眼裡,卻除了刺眼還是刺眼。

這邊廂,母慈子孝,那他,又算什麼呢?

更仿佛是一個強插|進去的局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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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琛此刻還穿著家居服,便是一旁的阿鴆,罩著的衣衫上,都不慎蹭上了幾點顏料。原本是因為要畫畫,刻意選了一件神色耐臟的,可因著畫的是青山薄霧,那些淺淡的顏料,反倒是在衣服上留下顯眼的痕跡來。

如果按照阿鴆以前的習慣,指不定就這樣穿著出去了,搞藝術的,哪個沒有幾件色彩斑斕的工作服。但他不再是曾經的那個身份,他現在是顧家的小少爺,注定了他不能夠這樣穿著出去。

兩人都先去換衣服。

顧琛拉開了衣櫃,映入視線的,是滿滿一櫃子的衣衫。上衣下褲,應有儘有,剪裁簡單,顏色清爽。他伸出了手,輕輕地碰了碰,衣料柔順的垂落著,觸手十分順滑。他昨天晚上才回到顧家,這麼多衣物就已經準備好,想來是在他回來之前就提前購置好了的。

或許應當感歎顧家的用心,可顧琛並沒有半點動容。

一抹諷刺從他眼底劃過,原本就冷硬的心臟,更是漠然一片。

——這些都是阿鴆常穿的款式。

顧琛曾經是多麼的了解阿鴆,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些衣服根本就是顧母按照阿鴆的身形給他購置的。

可他不過是年歲與阿鴆相當罷了,至於身形,又哪裡相同了?

目光掃過了清清爽爽的衣櫃,他隨手挑出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搭著淺藍色的牛仔褲,鋪在了床上。十分休閒的搭配,總歸挑不出什麼錯處,也很是符合他的過往經曆。

顧琛實際上比阿鴆高了小半個頭,而他的身形甚至比阿鴆還要纖細一些,幾乎到了瘦弱的地步。這樣一來,原本應當是妥帖合身的衣服,當他穿上了以後,卻顯得有一些空空蕩蕩。

他掃過了鏡子中的人,鏡子裡的人也掃過了他,顧琛唇邊漫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轉身出去。

阿鴆已經在樓下等著的了,見著他站起了身來。一個長身立在欄杆旁,一個於客廳中抬頭仰望,四目相對的一瞬,彼此眼裡都掠過了驚訝。

一樣的襯衣,一樣的長褲,他們竟是不約而同穿上了同樣的衣服。

顧琛心中掠過幾絲懊惱,知道那一櫃子都是阿鴆的風格,卻沒想到根本挑的一模一樣,若是早知道他就去選角落裡的那套運動服,在他的記憶裡,阿鴆幾乎從來都沒有穿成那樣過。

他不得已走下了樓梯。

阿鴆看著他,不知道想著了什麼,眼眸微彎,卻浮現了兩個淺淺的笑渦兒來。

“二哥,走吧。”少年的聲音又輕又快,“張叔叔還在外麵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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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指派來送他倆出門的那位司機姓張,在顧家工作許多年了,技術很是不錯,開的十分平穩。

阿鴆熟稔的打了一個招呼,坐到了後排,司機笑嗬嗬的,看向了顧琛。

顧琛也笑了笑,跟著阿鴆一起打招呼。他認識這個人,據說是父母當年被顧父救過,是以對顧家忠心耿耿。後來即便顧琛落魄了,也不曾為難於他。

一路沿著大道前進,兩旁的景物不斷後退,化作模糊的影子。顧琛靠在車窗邊,盯著漸漸化作虛影的花木,一時間,竟然有些無法控製的出神。

昨日裡來的時候是夜晚,兩旁景物什麼也看不清,直到了今日,才將那些花木、噴泉、建築收入眼底。那些景物於他來說都是熟悉的,與記憶中的一般無二,顧琛竟然有些恍惚。

久違了。

當真是久違了。

那些遙不可及的過往裡,他曾經無數次的經過了此處,後來又像喪家之犬一般被趕了出來。所有的親情與幻想悉數破滅,都是拜誰所賜呢?

少年天真又無辜的神情出現在了眼前,直到最後,甚至都還想要欺騙他。

——顧鴆!

有那麼一小會兒過往的記憶如潮水一般翻湧了出來,顧琛捏緊了手指,令自己平複下來。他不覺側頭朝著一邊看去,就看見後座的另一側,阿鴆懷裡抱著一個絨絨的枕頭,腦袋死死地貼在了車窗上。

顧琛開口:“……你怎麼了?”

第一時間,並沒有得到回答,好一會兒了,才響起了阿鴆有氣無力的聲音:“有一點兒暈車。”

顧琛愣住了。

前麵的司機突然說話:“小少爺,現在已經開的很慢了。”

阿鴆軟軟的說:“我知道,但是我也管不住頭暈的呀。”

作者有話要說:2019.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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