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1 / 2)

夜闌人寂, 露水浮地, 絢爛過後, 一切終於重歸於平靜。

官道上空曠的隻餘一架馬車行馳,車轅處兩個大紅燈籠成了夜幕中最後的一點光源, 驅離黑暗。

車廂內,桌上那隻從雲韶船舫裡帶出來的圓弧青瓷酒瓶,已經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廂椅座的角落。

而始作俑者此時正眯著雙眼,扶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前的男子。

古雕刻畫一般的精致容顏, 五官俊秀分明, 細長的劍眉入鬢,桃花眼裡映著長幾上的燭火, 像是剔透的琉璃碧璽,清澈明朗。

“真好看。”方才的漫天流火好看,現在她覺得,連眼前的人也好看極了。

祁蘇聽到這一聲呢喃, 從書中抬頭, 循聲看向那個雙頰通紅還盯著他瞧看的楚嬈。

她迷迷瞪瞪的視線像是黏在他身上一般, 從洪湖那處回來, 就沒再有一絲轉移,連直直對上他,眼神都大膽地不帶半分回避。

祁蘇的餘光瞥了眼角落裡的酒壺, 先前看天燈的時候,她趁著他一時不注意,順手將桌幾上的酒拐了過去, 等他看到之時,酒壺已經見了底,滾落到了車廂另一頭。

然後楚嬈就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小臉紅透,像個悶熟的櫻桃,剪水雙眸裡熏著如霧的酒氣,唇角亮晶晶的泛著瑩潤光澤,時不時舔上一口,連呼氣都帶著陣陣果香。

然而,她也隻會說那一句,“真好看。”

光這一句“好看”,楚嬈已是說了十遍有餘,儼然還有繼續之勢。

祁蘇現在才算知道,在船舫裡她當是微醺,此刻,她卻是真的醉了。

不知為何,他有些慶幸,她醉酒起來的姿態實在太過綿軟,若是旁人看了......

祁蘇想起這個,略有些不喜,皺著眉道:“以後不許在外飲酒。”

自己誇了對麵的俊美男人那麼多次好看,他才回了自己一句,這著實不易,楚嬈立馬認真思索,仰著小臉問道:“什麼是在外?”

“我不在的時候。”

楚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迷迷糊糊道:“那,你是誰啊?”

“......”看來真是醉的不輕。

祁蘇拂袖抬起右手,將他麵前的茶壺推到楚嬈手邊,“喝茶,醒酒。”

楚嬈被祁蘇一說,還真覺得自己有幾分口渴,她看了眼被遞過來茶壺,又看了眼自己身邊連個杯子都無,左搖右晃地竟起身直接將祁蘇用過的杯子拿了過來,倒了茶一口飲儘,還頗為認真地將瓷碗跟酒壺似的翻轉倒了倒,邀功道:

“我醒啦,你看,我喝完了。”

祁蘇原本替楚嬈拿新空杯的手停滯在半空,自己用的茶杯杯沿被楚嬈舌尖舐過,那混上的一點梅子香氣仿佛跟著竄入他的鼻息,擾的他氣息也有些不穩。

強壓下心頭的無名燥熱,祁蘇收回手,將新杯放到自己身前,“你既喝完了,知道我是誰了麼。”

楚嬈頭暈目眩的,根本看不出眼前男子的情緒,她定睛仔細瞧了瞧,思索了一陣,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是替我在船舫拿酒壺的人!”

祁蘇:“......再喝一杯茶。”

...

等到馬車終於駛到了祁宅門口,楚嬈喝了半肚子的茶水,好歹稍微清醒了點,至少能認人。

她被紫煙架著扶下馬車,腦中意識複蘇了小部分,倒也不算醉的不省人事。

本來一切井然有序,楚嬈業已經被扶進了三進院,隻消幾步路就能回到東間自己的臥房裡,祁蘇走的快,更是先她一步折身往北。

突然,走至房門門口的祁蘇,唇邊溢出一聲輕咳。

楚嬈聽到這聲,整個人驚醒了一下,瞬間就不受控製似的掙開紫煙的手,在院中三人不解的眼神之下踉踉蹌蹌地小跑著奔向北邊的朝向,一個措手不及,成功地環住了祁蘇的腰。

紫煙和四九見此情景,忙轉過身去不看,捂著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夫人這模樣,當真是喜歡極了公子呀。

“你乾什麼。”祁蘇攏眉低聲喝道,方才言語發發酒瘋也就罷了,他不與她計較,怎麼現下開始動手了。

“祁蘇。”楚嬈仰頭,眸子裡還瀲灩著水汽,被酒氣熏出的紅色,現在看起來倒像是哭過一般,委屈極了。

兩隻手交纏在他身後緊緊的,平日裡看著個子小小,現在借著酒勁,勁道反而大的很,祁蘇怎麼也拉不開,隻能放棄道,“你又當如何。”

楚嬈搖了搖頭,完全顧不得祁蘇的心情,她兀自神傷,眼巴巴地望著祁蘇,眼裡的淚花都要沁出來了,“祁蘇,你可千萬不能死啊!”

“......”

祁蘇素來淡薄疏離的性子,唯二的兩次被氣的說不出話來,都是因著楚嬈。

一個個字像是硬擠出來似的帶著冷氣,“我,帶你回房。”

說罷,祁蘇就要拎著楚嬈走去東間,誰知懷中的小人兒一看不對,立刻鬆開了環在他腰封上的手,趁他一個不留神就溜進了他的房內。

祁蘇看著手中空空,兔子似的竄進去的楚嬈,站在當場一時愣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四九和紫煙卻是站在旁邊看的清楚,憋著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紫煙怕再看下去公子惱怒,忙用手臂拑了下四九,忍著笑道:“公子,夫人這般,奴婢怕是沒得辦法,還請公子受累一會兒,奴婢去打些清水再來伺候。”

“啊!是啊,公子,小的還要去安置車馬。”

不敢看祁蘇的臉色,四九和紫煙很快地消失在了三院。

祁蘇扶額推開門,預著要看到房內天翻地覆的準備,沒想到楚嬈隻是安靜地坐在圓桌邊,眼裡的水瑩還未散去,從祁蘇進門的一刻開始,視線就跟馬車上一樣繼續欺了上來。

“你——咳——”祁蘇開口正要說話,想忍,還是沒能忍住。

已過子時,祁蘇的咳症便常是此刻來犯,這其實不算受涼,而是體內餘毒的反應,若是碰了冷風,血脈行的尤慢,毒便更容易積聚肺腑,咳的更急更重,所以他秋冬或夜半才甚少出門。

“咳——”又是一聲。

根本無法掩住的咳聲,楚嬈盯著他半響,嘴唇一癟,眼睛紅紅的亟待開口,“祁蘇,你可千萬不能——”

祁蘇繞到她對麵坐下,皺眉道:“我不會死,你喝醉了腦子裡頭想的,就隻有這件事麼?”

楚嬈似是經過認真地思考,隨後點了點頭。

“......”

祁蘇對人疏離是他自來的習慣,但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會纏人的人,還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想堵住她的口,唯一的辦法就讓她睡下,可她一副比他還精神的模樣,原來這就是發酒瘋?

“你現在就回房。”

“不,我不要,不回房,看你才,才放心。”

說完,楚嬈撥浪鼓狀地搖頭,作抿唇狀,繼續直勾勾地盯著祁蘇,她臉上明明就是酒意未散,此時的舉動也分明是下意識的,隻是祁蘇不明白,她怎麼醉了會執著於他的生死。

其實祁蘇不知道,在馬車上,楚嬈喝了那些茶之後,的確解了部分的酒意,她也著實是困倦的很,腦子裡一片混沌,但院子一聽到祁蘇咳嗽,她日日夜夜最關心的事情便習慣性地跳脫而出,平日清醒還好,知道祁蘇若隻是咳,也不會死,但她現在意識飄忽,想不到其他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