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寂靜的冬夜裡,冷宮的門吱嘎一聲開了。

光禿破敗的院子裡冷風呼嘯,刮得人臉疼,香茗提著燈籠在前麵引路。身後的人攏著一領茱萸紅鬥篷,在看見麵前紙都糊不齊的屋子時,鬥篷下的紅唇高高揚起。

香茗隻是輕輕推了一下主屋的門,那搖搖欲墜的兩扇門直接朝兩邊倒去。巨大的響聲把裡頭狼狽的主仆嚇得臉色煞白,齊齊往門口看來。

在看到溫梔那張燦若芙蕖的臉時,張皇後眼神冷了下來:“溫貴妃,你想乾什麼?”

溫梔掀開鬥篷,一雙明眸笑意盈盈的看向她,說出的話卻剮人心肺:“特意來告知你一聲,明日祭祀大典之後,就該稱呼本宮為皇後了。”她從身後拿出一軸明黃的聖旨給張皇後看。

本就形容憔悴的張皇後瞳孔縮了縮,長長的指甲直接摳進了麵前搖晃的木桌,她梗著脖子,努力端出皇後的威儀,咬牙不甘心道:“你以為鬥敗本宮就能穩居中宮?皇上最是薄情,他也曾和本宮說過山盟海誓,色衰而愛弛,本宮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你也得意不了多久!”

前朝後宮都知道貴妃愛皇上愛得要生要死,還曾經為皇上擋過刀,試過毒,又憑著一張嬌豔無雙的臉和聰慧非常的兒子才寵冠後宮多年不衰。

若是以前,有人說皇帝不愛貴妃,貴妃定然是要惱怒爭辯的。

今夜的溫貴妃隻是淡薄的笑笑,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光看著張皇後,看得張皇後心頭火起。

“你笑什麼?”

溫梔纖長的睫毛無辜的眨了兩下,接著笑:“本宮也曾和皇上說過山盟海誓呢,不過是哄人的話,當真了可不好。張玉瑤,你輸就輸在這點上,一根爛黃瓜談什麼愛不愛的!”

張皇後驚愕,總覺得今夜的溫貴妃格外不同,不再裝出往日嬌柔體貼、依附皇上而生的菟絲花模樣。

麵前的貴妃像一朵罌粟!

靡麗、危險、有劇毒!

“爛黃瓜?”張皇後黑臉,“溫梔,你什麼意思?”

溫梔挺直背脊,眼裡的憐憫更盛:“意思是,你稀罕的玩意於本宮而言什麼都不是,本宮的目標是太後。”

冷宮的門被徹底關上,冷風裡是張皇後歇斯底裡的咒罵。

“溫梔,你不得好死。”

“想當皇後做夢!”

“皇上一定會看穿你的畫皮。”

“溫梔你個賤人……”

溫梔在咒罵聲裡穩步向前:罵吧,皇宮本就是吃人的地方。

她心情甚好的回到寢殿,窩在柔軟的錦被裡舒舒服服入眠。

寅時三刻,帳幔就被人撩開,香茗彎腰輕喚:“娘娘,該起了,您還要齋戒沐浴然後帶太子殿下同皇上啟程去太廟告祭,明日就是冊封大典了。”

一截藕臂先伸出來,錦被動了動,烏黑的緞發下雪白的臉若隱若現。

香茗抿唇輕笑:“娘娘賴床時還真像個孩子。”

溫梔半睜著眼由著她梳洗打扮。

誰曾經還不是個孩子,不過是被迫成長。

溫梔落水穿過來那會兒才剛剛十二,不過是個現代社會嬌養在父母跟前的初中生。一個人獨自行走在山林間害怕極了,被蛇蟲咬,被野狼追,幸而被雲州知府夫人救了回去。

原以為是碰到了好人家,養了一年後,才知她不過是府上嫡女入宮的替身。

用那家人的話說,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能入宮也是她的福分。

溫梔十三那年,頂替原本的溫痣入了宮。十幾年,她受儘苦楚,體會到了世間萬般險惡,才從最低等的美人熬成了貴妃。

如今皇上已經下旨,冊封她為皇後,她五歲的兒子為太子。

她終是笑到了最後。

隻要熬死皇帝,成為太後就不枉費這麼多年殫精竭慮、步步為營。

她剛起身,門外就響起小太監的低低行禮聲。

一本正經的小奶音透過屏風傳了進來。

“母妃起了嗎?”

溫梔瞬間不困了,等瞧見屏風後繞進來的五歲小奶娃時,冷豔的臉上露出溫暖至極的笑:“沐沐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她彎腰招手,小奶娃走到近前,規規矩矩朝她躬身一禮,小奶音努力把字咬正:“母妃。”

小團子玄色蟒袍穿得一絲不苟,領口金絲滾邊、袖口繡著祥雲紋樣,玉帶束著的環佩隨著他走動也不曾響動半分,足可見平日裡的規矩學得有多好。

隨行的奶嬤嬤笑著說了句:“太子殿下寅時剛過就起來了,在外頭等了兩刻鐘,聽到動靜才進來的。”

“太子殿下是個有孝心的,就想著讓娘娘多睡一會兒呢。”

溫梔心疼壞了,摸摸他有些嬰兒肥的白嫩臉頰,瞧著他發頂沉重的玉冠問:“這個重不重,若是太重的話,先取下來,等到了太廟再戴上也是可以的。”

“不重,沈太傅說‘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沐兒是男子漢,要成為母妃的驕傲和依靠,要保護母妃。”小團子生得玉雪可愛,一雙眼睛黑葡萄似的,就是少了幾分小孩子該有的鬨騰。

一板一眼說著這些話讓溫梔有些心酸。

這麼多年,她虧欠沐沐良多。

她的沐沐生來早慧,一歲能說話、兩歲能識千字、三歲能詩、三歲半那會兒已經跟著其他皇子出入學堂。自那以後,日日寅時起醜時歇,文化武藝一樣沒落下,還要時常去太後麵前學規矩,卻從來沒同她撒過嬌耍過賴。

再怎麼聰慧,他才五歲。

溫梔心情很複雜。

她朝香茗招手,香茗立刻翻出一件簇新的月白鬥篷過來。

溫梔親手把鬥篷給小團子係上,鬥篷兜帽一圈白絨絨蓬鬆的毛,對襟沿邊也滾了一圈毛,一下子把小團子襯得俏皮可愛了幾分。

“我家沐沐這樣才好看。”溫梔滿意了,把小團子脖頸上的長命鎖拉出來一些,笑道:“今日之後,沐沐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了,我們出發吧。”

溫梔總是想,要是她的沐沐在現代就好了。

這麼小的年紀就該捏泥巴、踩水坑、坐在旋轉木馬上沒心沒肺的笑。

鳳攆一路出了宮門,卻並未見到大雍的皇帝。

溫梔正覺得奇怪,皇帝身邊的福祿公公匆匆跑來朝她道:“娘娘,皇上臨時改了主意,先去西山祈福,再回來太廟告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