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淵嘴角細微抽動了一下, 看著容翊緊張兮兮的模樣,不禁想起容璲剛中毒那會兒,他對容璲的演技有信心, 必定能完美還原當時的恐怖氣氛。
“你看看本王身上這茶水。”容翊指著衣襟隱帶憂慮,跟韋淵抱怨,“本王講話一向直接,你們彆光給賢妃看病,也管管陛下,他這樣子絕對不正常,我上次來他還說刑不上大夫,這會兒直接拿茶杯砸本王, 哪有如此朝令夕改的道理!這可是太妃親手縫的衣裳!”
韋淵隨手從懷裡拿了塊手帕遞給他,不動聲色道:“臣鬥膽勸殿下一句, 主上之事,望殿下莫要再介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容翊沉默下來, 沒了笑容,幽綠的眸子在夜色裡添了幾分難以捉摸的變幻,他漫不經心地揚頭, 示意韋淵陪他走走:“若本王一定要攙和呢?韋統領,大奕可不像表麵這般平靜,你的眼界局限於朝堂之上,整日盯著那些刺客內奸, 難道連天下局勢都看不懂了嗎?”
“那殿下有何見教?”韋淵跟上他的腳步冷語。
“慶德十五年,先帝在位時。”容翊輕聲道, “晉王舉兵造反, 先帝逃往南方, 以岩州一帶山脈天險為屏,聚集各州府兵將,令晉王隻能占據京城以北,數次攻伐都無法揮兵南下再取一城,期間百姓為避戰禍輾轉奔走,田地荒廢餓殍遍野,慘不忍睹,如此僵持半年,沈星程帶兵迂回敵後,一舉奪回大奕北部邊境雄圖關,切斷了北幽對晉王的支援,與先帝兩麵夾擊,終於收複失地,斬殺晉王。”
韋淵靜靜聽他說完,如今這段曆史幾乎無人敢提,這是先帝一生中最恥辱的半年,在先帝餘下的歲月裡晉王二字除了見於書冊卷宗,但凡誰敢說出口,都要提心吊膽擔憂自己的腦袋。
“所以殿下是想警示什麼?”韋淵追問。
“看好陛下。”容翊彆有深意的回望正殿,“本王年少輕狂的日子一去不回,有些過去理想放下就放下了,但不代表本王喜歡更差的將來,彆讓陛下成為當年腹背受敵的晉王。”
韋淵似有所感:“你是說,北幽和醴國……”
“本王在南方封地時也認識些奇人,如果需要,記得來王府,本王的麵子還是夠用。”容翊眨眨眼睛,轉身揮袖告辭,順便囑咐道,“彆忙著進去啊,傷了眼可浪費本王的提醒。”
韋淵若有所思,不管他的警告,徑自過去正殿,走到門前遠遠看見暗一,衝他點了點頭,正要推門,暗一劍柄一抬,擋在了門前。
“這是何意?”韋淵眉頭一皺。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暗一一板一眼地說。
韋淵頓時感到了熟悉的頭疼無力:“你若還是霜刃台的暗衛,就該聽霜刃台統領之令,退下。”
“奴是陛下的暗衛,以陛下之令優先。”暗一堅持道,周身氣勢一冷,拇指一抬劍刃出鞘一寸,“任何人不得忤逆陛下。”
韋淵被激起一陣火氣,他左手捏著劍鞘一震,亮出一截銀光,有些看不慣暗一這副自詡容璲心腹的堅定:“你這自稱就是改出花來,主上信任的也是我!”
“恕奴無禮。”暗一反上前一步,寧願動手也不放行。
屋內的傅秋鋒聽著門口隱約傳來的爭執,不怎麼想阻止,反而有種看看這兩人誰高誰低的衝動。
容璲叫上他,心有靈犀不懷好意地問:“看看熱鬨?”
不久之前,他慶幸容翊跑得夠快,手才剛放到容璲腰上就準備拿開,但容璲輕輕推了他一下,把茶盤茶壺都掃落下去,他保持不住平衡,直接倒在了桌麵上,本能地扣住了容璲的腰。
伴隨著這陣嘩啦啦的響聲,容璲還回頭高聲喊了一句:“都給朕滾!朕不想見任何人!”
房門被默默推上,傅秋鋒覺得這戲也該到頭了,但容璲突然也彎下腰,手肘撐著桌麵,在他身前意興盎然地托起下巴打量他,收起了那副假裝的盛怒,清了清嗓子。
“總感覺這兩天喊太多了。”容璲語氣懊惱,“愛卿手勁兒真大。”
傅秋鋒連忙鬆開了扶著容璲腰側的手,無處安放地慢慢垂下,他腹誹自己現在一定像具死不瞑目的凶殺屍體,如果容璲把他按在桌上是勒住他的脖子那就更像了。
“陛下,人既然已經走了。”傅秋鋒努力偏頭向殿門處看了看,儘量乖順地躺倒,平靜地說,“……您是不是也該起來了?”
“不急,你不懂容翊。”容璲慢悠悠地說,“他一會兒感覺朕不對勁,說不定會殺個回馬槍。”
傅秋鋒心說我不一定懂容翊,但你一定不懂過度濫用職權。
容璲的頭越低越過分,仿佛要從傅秋鋒的虹膜裡盯出什麼東西一樣,一遍隨口發問:“朕派給你的暗衛怎麼了?他可是從小就接受專業訓練的,若是朕中毒時是他在場……”
傅秋鋒聽他遺憾的口吻,莫名地湧起一陣憋悶不快,他不認為暗一比他能力更高,換一個暗衛甚至難以察覺陳庭芳隱蔽巧思的下毒手法。
“是他在場又如何?”傅秋鋒順著容璲的話問,抬起一隻手搭住了容璲的肩膀。
“他不會笑朕。”容璲用陰惻惻的語氣說出一個刻骨銘心的慘烈教訓。
傅秋鋒:“……”
容璲瞥了眼肩膀:“你的手在乾什麼?”
“陪陛下演戲,萬一殺個回馬槍呢?”傅秋鋒儘職儘責地說,然後輕輕用力把容璲推遠了些,容璲大概用了上官雩的熏香或者皂角,剛洗的發間帶著濃烈的香味,撲麵而來的香氣讓容璲的眉眼更加迷醉,他不可避免地想要飄開眼神。
“胡說。”容璲挑揶揄,“你分明是不敢看朕。”
“臣有何不敢。”傅秋鋒為了證明自己並未多想,和容璲的視線直直對上,然容璲的手就按在了他胸口上。
“你的心跳變快了。”容璲意料之中地笑。
傅秋鋒的喉結輕輕一滾,無奈閉目坦白:“陛下儀表更勝仙人,臣怎能不動搖。”
“有多動搖?”容璲追問。
“地動山搖。”傅秋鋒硬著頭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