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苦晝短04(1 / 2)

視野在頃刻間陡然上移, 目光儘頭從漆黑沉重的天際遠山劃到璀璨的夜幕星海,銀白絳紫和黛藍揉成條橫亙蒼穹的光河,容璲在劇烈搖晃的吊橋上被傅秋鋒穩穩拉著, 腳步下意識的跟上傅秋鋒半推半拽的力道,向吊橋對岸跑去。

他腦中還回放著方才的畫麵, 傅秋鋒將密不透風的箭雨撕開道缺口, 背後襯著絢麗的銀河,像是他從未祈求過的, 從河漢之中降下的仙子神人。

隻不過這神仙人物現在花了臉, 眼下暈開圈淺棕,水藍的裙擺破破爛爛, 隻剩雙眸子依舊淩厲肅然。

“你……”容璲正要說話,傅秋鋒抓著公子瑜的另隻手被公子瑜用力掙,不得不鬆脫開來。

“陛下先撤,臣斷後!”傅秋鋒把容璲擋在身後, 他的身前站著終於有機會拿出兵器的公子瑜, 兩人在狹窄破舊的吊橋上對峙, 繩索和木板發出將死的吱吱哀鳴。

傅秋鋒握緊匕首不敢輕敵,第波箭雨已經停止, 最近的支箭射到了公子瑜腳邊就已力竭。

公子瑜的表情堪稱精彩, 儘管有易容∫麵具, 但驚詫不甘和恍然大悟後的懊悔都露出了影子。

“我終於知道容璲為何會找到京中密室所在了。”公子瑜同樣捏著匕首,“是你跟蹤了我,容璲故意讓你隱瞞武功裝作男寵……”

“休得廢言, 束手就擒!”傅秋鋒匕首轉,直接衝上前去。

公子瑜卻無擋招之意,左手揮, 竟是朝連接木板的吊橋繩子斬下,側的繩索瞬間斷裂,木板傾斜,公子瑜旋身以匕首壓在另邊的繩子上,威脅傅秋鋒退後。

“你不要命了嗎?”傅秋鋒連忙收住腳步,想不到公子瑜沒有回頭逃向自己人,給他們撤向對麵的時間,而是要跟他們同歸於儘,他在霎時向右翻去的吊橋上穩住平衡,矮身抓住了塊木板,回頭道,“陛下,快走!”

“不用再管他,起走。”容璲抓緊剩下的繩子在丈之外戒備,沒有聽他的話撇下他先走。

“次了結兩個我最恨的人,死又如何?放箭,不要停!”公子瑜用左臂掛在繩子上吼出聲,隨後毅然砍斷了僅剩的繩子,整條吊橋頓時向下墜去,砸進飛濺的瀑布水霧,公子瑜鬆了手,在下落中發出陣瘋癲似的狂笑,最後道聲音隨瀑布的轟鳴若隱若現。

“容璲,無論今日你我能否逃出生天,大奕都要亡在你手裡!太子殿下得不到的,你也不配……”

雜亂的腳步聲衝上懸崖,山野都為之震動,叛軍們將懸崖前圍的水泄不通,眼睜睜看著公子瑜落入水氣模糊的深澗生死不明,斷橋向對麵的山壁摔去,為首人淒聲喊道:“放箭,他們現在就是靶子!”

容璲感覺冰涼的風從耳邊掃過,他手臂疼,抓住繩索吊著身體的胳膊在重量和慣性中直發抖,他挾持公子瑜時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才沒被他找到破綻,崖邊短暫的交手看似遊刃有餘,實則幾乎耗儘了最後體力,精神過度的緊繃集中讓他在飛速下墜中頭腦發昏,眼前短暫的白了下,下瞬再回神時,心跳聲震耳欲聾,前胸後背都被勒著,簡直快要窒息,支箭這時咻地擦過側臉,紮進木板。

他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鬆了手,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傅秋鋒把將他撈了回來接住。

傅秋鋒僅用隻手扣住塊木板,手臂緊箍著身前的容璲,低聲道:“準備跳河了。”

容璲聽見他的聲音隱忍嘶啞,但他回頭卻被傅秋鋒的肩膀擋住視線,忙問道:“你沒事吧?”

“臣無礙。”傅秋鋒勉強笑,語速飛快,“倒數三聲,閉氣,否則就被拍在山壁上摳不下來了。”

容璲多少鬆了口氣,心道傅秋鋒還能開這麼惡劣的玩笑,應該沒事。

“三。”傅秋鋒盯著越來越近的對麵山峰,下方湍急的河流揚起雪白的浪。

容璲向兩側瞟過,右邊下遊水勢逐漸減弱分流,露出岩石,可以從那裡上岸進山,他隨即接道:“二。”

要在吊橋下墜到最低處時及時跳下,兩人都睜大了眼睛,懸在空中實際不過幾息之間,卻仿佛過了年,風從潮濕的山壁旁掠過,帶來水流和山石的腥冷之氣,容璲的喉結慢慢滾了下,和傅秋鋒默契地在心裡念出最後個數字。

“跳!”傅秋鋒低喝聲,鬆開吊橋的同時彙聚真氣的掌淩空拍向山壁,崢嶸險峻的峭壁轟然震響,留下個深陷寸餘的碩大掌印,反震將兩人掀遠不少,那道吊橋鏗然破碎,無數碎木掉進河裡。

傅秋鋒在半空就放開了容璲,容璲自己調整身形閉氣,以內力護住臟腑經脈,摔進冰涼的水時還是像拍在山上,渾身上下沒有處不疼,巨大的衝擊讓他耳鳴,思維脫離了身體在水中飄蕩,他想起小時候墜入湖中時越陷越深的無力感,還有那幻夢般的奇遇,那是不是真的隻是他昏迷過去所做的場黃粱美夢?如果他再閉上眼,還會再有次奇跡嗎?

……不,不對。

容璲在水中奮力睜開眼睛,這次不止是他個人,傅秋鋒也在,他也不是曾經隻能脫力等待彆人救命的孩子了,他可以救自己,更可以救彆人,他不再需要個人的奇跡。

“傅公子,傅秋風!”容璲遊上河麵,抹了把臉,眼睛在水裡浸的通紅發痛,他撕開自己吸水又不方便活動的紅裙,向四周張望,他和傅秋鋒同掉下來,應該不會分開太遠,但此時四處都望不到傅秋鋒的影子,他這才漸漸心慌起來。

在吊橋上護住他時,箭已經射到耳邊了,傅秋鋒抓著吊橋又要保護他,那豈不是騰不出手防禦?

容璲越想越急,徒然向周圍遊了片刻,在夜幕中看不清河麵的情況,他這才想起來,敲了敲手腕,他腕上的碧色小蛇鑽了出來,浮在水麵上,很快遊向個方位,容璲連忙跟上,驚見水麵正蕩開層層淡紅,立刻深吸口氣頭紮進了河中。

傅秋鋒在河水中安靜的隨波逐流,冷水激的傷口刺痛,但過了少頃,這種痛楚就已經轉為麻木,傅秋鋒不知道他是適應了,還是身體已經不再能做出反應,他感覺自己像被包裹在透明的棺木裡,聽不見點聲音,也動彈不得。

雲漢的光穿過水霧已經扭曲黯淡,僅有的發散的幾條光柱從水波粼粼的河麵直射下來,如果有無常勾魂鬼差索命,也許這光就是束縛魂魄的拘索。

傅秋鋒閒閒地想,他在無限的寂靜中有無限的時間,任由自己沉沉下墜,曾經無數次的麵臨死亡,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從容淡然,或許老天給他這次重生的機會,就是賞賜給他個無怨無悔的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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