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共苦辛02(1 / 2)

韋淵不善言辭, 不知該如何安慰,該不該安慰,氣氛寂靜停滯, 半晌後韋淵主動拿起掃帚道:“屬下還是繼續打掃宮殿吧。”

容璲用指尖細細的摩挲著桌麵上那些劃痕,他從前一直不曾有過收拾這裡的想法, 放任冷宮和他不為人知的隱痛一同塵封, 卻又矛盾的不時前來, 一遍遍掀起心底的創痕。

“朕想和傅秋鋒一起, 親手整理這間宮殿。”容璲柔聲說道, “連同朕的過去、朕的所有執念和暗火全部收拾乾淨,傅公子會願意看到朕的眼前明亮起來, 娘也會為此而欣慰。”

韋淵想了想,放下掃帚,稍感愕然,如果是從前的容璲隻會說他娘已經死了, 再也不會有所感觸。

“傅公子一定會平安回來。”韋淵沉聲說道,“他就算為您, 也一定會平安無事。”

“你何時也學會說毫無實據的話了。”容璲側目挖苦, “你連傅公子的消息都沒收到一條。”

韋淵啞然低頭:“是屬下多嘴。”

“算了,回去吧。”容璲站起來長舒口氣, 暗說如果傅秋鋒到了醴國, 那上官雩一定會傳回消息。

韋淵跟隨容璲離開,到了碧霄宮正要告退, 太醫院的人就深夜趕來傳消息, 那位神誌不清的道士已經能聽懂一些發問了。

容璲霎時一喜,如今千相鬼銷聲匿跡,也許正能從這名被囚的道士口中得到些能夠突破僵局的情報。

他和韋淵趕往太醫院, 中年男人已經被梳理好了頭發刮掉胡子,得以看清模樣,此時正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一遍遍捋搭在腿上的拂塵,地牢裡的鐵鏈早就解開,但手腕多了條繩子,鬆鬆地栓在床柱上。

禦醫小聲對容璲道:“陛下,此人的狀況尚不穩定,您不要太過靠近,以免他發瘋突然攻擊。”

容璲點點頭:“你退下吧。”

道人終於抬起眼睛,狐疑地望過來,磕磕絆絆道:“你……是什麼人?”

“問朕之前,先報上你的名號,何處修行?”容璲嘗試與他交流。

“貧道雲遊四方,名喚……”道人說著皺起眉,像是在艱難回憶,“有求必應,裘必應。”

容璲忍不住偏頭對韋淵輕聲道:“什麼江湖神棍名號。”

韋淵略一思索:“屬下聽過江湖中確有此人,聽聞是以占卜吉凶命數揚名,武功一般,但常常音訊全無數年又憑空出現,江湖人大多認為他是閉關修煉,十分神秘。”

容璲轉頭看回裘必應,繼續問道:“裘道長,你幾時因何被擒落入地牢?”

裘必應慢慢攥緊拂塵,眉頭緊蹙,牙關咬的咯咯作響,然後猛然睜大了眼睛,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直接下了床朝容璲撲去。

韋淵閃身擋在容璲麵前,緊張道:“主上小心!”

“朕沒事。”容璲輕輕擋開他,裘必應的手腕被繩索扯住,另一隻手向他伸來,已經用力抻到了極限,把整張床都拽的直晃。

“朕……朕!你是皇帝!”裘必應低聲吼道,直勾勾地盯著容璲,混亂地搖頭喃喃自語,“這是哪裡?你是什麼皇帝?!我在哪?傅秋鋒是不是在這裡?”

“你認得傅公子?”容璲一愣,隨即臉色發寒,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裘必應緩緩回手抱住了自己的頭,跌坐在地:“不屬於這個天地的人,終將為天地招致毀滅。”

“什麼意思?”容璲不顧韋淵的阻攔,踏步靠近一把揪住裘必應的領子,他的心跳在裘必應這句隻有他能聽懂的預示中逐漸加快,連呼吸都急促焦躁起來,“說話!朕有的是手段讓你如實招供!”

“主上,他腦疾未愈,您冷靜啊。”韋淵見裘必應眼神放空毫無焦距,鼻血順著人中淌了下來,連忙拉住容璲的手,“訊問也不急在這一時。”

容璲深吸口氣,放開裘必應,陰沉著臉注視半晌,這才轉身出門。

他心中猜測逐漸駭然玄幻,裘必應張口就問這是何處,又問他是什麼皇帝,他登基已有三年,裘必應的傷卻不是三年前才受的,那為何會不知他是什麼皇帝?況且這個問法,更像是問他是哪裡的皇帝……這位神神叨叨的道士,莫非也是傅秋鋒所提及的大嶽朝之人嗎?

“務必治好他,朕需要一個有問必答神思如常的人。”容璲冷冷瞥了一眼門口的禦醫,禦醫趕緊躬身領命。

“主上,此人雖看似瘋癲,但話中似有深意。”韋淵凝重道。

“不屬於這個天地,會招致毀滅?”容璲眼含怒火,嘲弄地扯了下嘴角,“如果這個人世會因為他而毀滅,那隻能說明太過汙穢腐濁的東西合該毀滅,朕樂意之至。”

“……主上?”韋淵不懂,也沒有受到震撼,他已經很習慣了。

“回碧霄宮。”容璲一拂袖,“不用在意他的瘋言瘋語,庸人自擾。”

……

另一邊,醴國北麓鎮客棧。

“傅公子,你睡了嗎?”

傅秋鋒在敲門聲響起時心頭微微一跳,他已經暗中估算了窗戶裡地麵和對街屋簷的距離,然後故作慵懶地長長籲氣,答道:“抱歉,我已更衣休息,不便冒犯聖女殿下,若有正事,煩請殿下明日再議。”

門外傳來一串輕笑,上官雩倚在門邊,輕聲提醒:“傅公子休息的這麼快,是方才聽見的談話不夠令你精神振奮嗎?”

傅秋鋒收拾包袱的動作一停,見上官雩竟察覺了自己偷聽,索性不再偽裝,沉聲道:“看來是聖女殿下故意如此安排房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不妨直言,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坦白交換情報也能免得產生誤會,令聖女殿下的前途受阻。”

“傅公子,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如今在我的地盤裡,還如此不卑不亢,倒令我欣賞了。”上官雩坦率道,“開門,我有話要說。”

傅秋鋒稍一權衡,還是放下門栓,開門讓上官雩入內,他已經把匕首藏進了袖中,確保時刻都能隱蔽出手。

“國師持有陛下所中的毒的解藥,但國師的機關塔樓裡解藥毒藥數不勝數,林前輩不在,你要如何找到正確的解藥?”上官雩瞟了眼桌上包袱,抿唇一笑,一針見血地問。

“想辦法,讓他主動拿出來。”傅秋鋒不動聲色地說,“隻要放出風聲,有人要盜取解藥,國師與其日夜擔憂警惕,不如以解藥為餌釣這個人自投羅網。”

“你能咬走了餌食全身而退自然好,可萬一成了鉤子上的魚肉呢?”上官雩輕輕歪頭,“除了解藥,還有其他方式嗎?”

傅秋鋒垂眸,半晌後道:“一種名為‘金烏蕈’的蘑菇。”

“原來是它。”上官雩了然,緩步踱到桌邊,“王宮內曾有收藏,金烏蕈需要陰冷潮濕的環境,又不能缺少陽光,離開土壤不出一個時辰就會逐漸乾枯,失去藥性,不過現在大概被國師移到府邸了。”

“還真是麻煩。”傅秋鋒皺了皺眉。

“隻要能順利潛入國師府,就不算麻煩,你此來醴國,還帶了上官寧,實在是出乎意料的驚喜。”上官雩在桌邊坐下,“若是我知道霜刃台抓了上官寧,我還得向容璲討要他,平白欠了人情,但你和他送上門,需要我的幫助,這人情我不但能省下,甚至還算容璲欠我一次,他是重情義的人,我就算費心費力安排布置也絕不吃虧。”

“聖女殿下話倒說的直截了當。”傅秋鋒站在圓桌對麵,語氣平平。

“我一向如此,你才發現嗎?”上官雩笑眯眯地說,“我方才那番話隻是為了拉攏上官寧,上官寧認識不少醴國權貴,他被貶為庶民身份一落千丈,自是怕丟了臉麵,不願再麵對那些貴族朋友,但隻要我為他恢複爵位,他一定會遊說那些舊識支持我,而他也有能力讓你混進國師府,我們真正的計劃和方才唯一不同的是,我會派人在國師府東方埋伏接應你,讓你順利取得解藥,雖說有險,但絕無性命之憂。”

傅秋鋒不禁思忖道:“你大可將你真正的計劃也告知他,如此曲折,萬一出了紕漏,徒增失敗的風險。”

“我必須要做上官寧出賣我的設想。”上官雩搖頭,“霜刃台的刑訊逼供就能讓他言無不儘,我不得不防,如果他真的投靠了國師,伏兵不在他已知範圍,你也有機會逃走,我隻需再做計劃,如果他依然忠於我,屆時他以為自己在國師府背叛你,這就斷送了他在大奕的後路,為了他自己的安全著想,他唯有選擇追隨我。”

傅秋鋒欲言又止,神色微妙,故意逼人上梁山的事他也做過,很快就理解了上官雩的用意,隻是現在旁聽上官雩娓娓道來,總是多了些感觸,想了半天,隻有缺德兩字能夠概括形容。

但他還是認真地強調道:“沒人能在霜刃台的刑訊逼供下拒不開口,聖女殿下還是不要因為這點小瞧上官寧和霜刃台。”

“這是重點?”上官雩深深看他一眼,然後饒有興趣地問,“既然如此,那憑霜刃台的手段,能讓如傅公子和陛下這般人物招供嗎?”

傅秋鋒眨了眨眼,第一次思考這個盲區。

“這就是矛和盾啊。”上官雩調侃,“比起賦予痛苦,還是操縱人心更為複雜挑戰。”

“聖女殿下,我還沒答應你這個計劃。”傅秋鋒忍不住提醒她。

“以我與容璲的交情,我當然也不願意看他就此毀容,即便你不答應,等我奪回王權,我也會儘量將藥材送給大奕。”上官雩幽幽道,“實不相瞞,我並不理解容璲,已經死去的人就是死了,為了複仇而爭奪皇位難道不可笑嗎?當權者哪有這麼多餘到溢出的感情?”

“這正是陛下的值得追隨的原因。”傅秋鋒斬釘截鐵道。

“哈,我和他不同,我隻是喜歡權力而已。”上官雩施施然翹起一條腿,“但正因如此,我才欣賞他的特立獨行,值得為他感情用事一次,不是欺騙你,而是將實話和盤托出,是否按照我的計劃去做,你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傅秋鋒默默看了她一會兒,和宮中的盛裝打扮不同,此時的上官雩更顯一切儘在掌握的從容和冷峻,連他都不由自主佩服上官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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