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塵臉上一陣難看,看向宋如意,意思是: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宋如意陰沉著臉,注視著席月生,道:“席長老,陸家沒有虧欠過你。”
席月生冷冷地說:“那你們是如何對待我徒兒的?”
宋如意啞口無言,一臉敵意地看著席月生。
阮輕負手站在庭院之中,眸光冷冷,幽幽地看著堂上那些人,絲毫不把圍上來的萬劍宗弟子放在眼裡。
而她身旁早已不知何時立了一道頤長身影,男人一襲黑袍,衣角在風中擺動,腰間彆著兩把劍,眸光冷淡,教人看不出一絲情緒。
“是他……”於安遊激動地說,“他是黑劍主人!無名劍客!”
與此同時,陸嘉塵緊張地往後一退,差點弄翻了宋家明堂前的擺設和紅燭。
宴席角落裡,始終保持安靜的陸宴之,此時才稍稍回過頭,側耳關注著“黑劍主人”。
混亂之中,雲子昭朝唐星遙遙遙行禮,恭敬地問:“唐姑娘,你說的紀家冤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此言一出,幾百人所在的庭院,霎時安靜了下來——有一種八卦太多,不知先聽哪個的感覺。
“唐星遙”看著宋欽硯,緩緩說道:“宗主,紀家上上下下一百三十餘人,是你命我滅口,此事宋星可以為我作證。”
所有人:“!!!”
“滿口胡言!”宋如意怒道,“宋家與紀家結親,怎麼可能去害紀家?!”
阮輕目不斜視,注視著她說:“那麼請問宋長老,上陵紀家一百多號人無一活口,當時的紀少夫人宋傾意,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一眾嘩然,不等阮輕呈上證據,紛紛開口痛罵:
“是啊,紀家人全死了,宋傾意怎麼還活到現在?”
“這太喪儘天良了,宋家真要做出這種事情,我上陵仙河門第一個與萬劍宗決裂!”
“南天宗絕不願意與此等人為伍!”
“玄音宗門下弟子,願意為上陵紀家的冤魂討回公道!”
宋如意明顯慌了,跌坐在椅子上,看著憤怒的一眾人,咬牙切齒,指著阮輕,痛罵道:“放你娘的狗屁!”
阮輕忍不住一笑。
她娘……可不就是你麼。
“若上陵紀家不是宋家所害,為何這麼多年來,萬劍宗沒有去給上陵紀家報仇?”阮輕幽幽地看著宋如意,挑眉說道,“宋長老,壞事做儘,不怕遭報應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身旁竟是不知何時,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影——
竟是宋欽硯最信任的手下,宋星!
這下子,整個萬劍宗都慌了!
連宋星都倒戈了,站在本應該死去的唐星遙身邊,他們絕對是有備而來的!手裡掌握的證據,絕不止紀家滅門一事!
宋欽硯看到“唐星遙”的瞬間,早已經渾身冰冷,虛脫無力,癱坐在椅子上,如今再看到站在唐星遙身後的宋星,更是仿佛被推入了地獄一般——
當初,是他讓宋星殺唐星遙滅口,沒想到這廝竟然背叛了他!還跟唐星遙站在了一起!
唐星遙背叛了他。
宋星早在去年那個時候也背叛了他!
今日,就連最疼愛的宋傾意也背叛了他!
“你們……都想要我死……”宋欽硯喃喃地說,頭往後仰,枕著椅背,新郎的發冠從他頭上掉落。
“都不想要我好過……”他雙手捂著臉,抓了抓頭皮,頭發散開,顯得狼狽極了。
今日,明明是他大婚的日子。
眼前這些人,原本應該腆著臉,巴巴地來給他道賀的啊!
朝夕之間,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子?!
眾叛親離,身敗名裂,為天下人所唾棄……
他可是萬劍宗的宗主,萬劍宗本應該是天下門派之首啊!
在他身旁,宋傾意緩緩站起身,她看了宋如意一眼,衝她溫柔一笑,接著扭過頭,麵朝著天下各門各派的弟子,麵色冷靜地開口:
“諸位,紀家滅門之事,是我一人的主意。”
宋如意:“!!!”
所有人:“!!!”
“畜生!禽獸!”
“喪心病狂!”
“天理不容!”
“你們自己苟合,為何還要連累紀家的人?!”
一人開口,所有人都跟著罵了出聲,氣勢洶洶,竟是絲毫不把圍在外麵的萬劍宗弟子放在眼裡。
這下子,就連宋如意也嚇怕了,臉色煞白,不敢出聲。
上陵紀家滅門的事,過了這麼多年,怎麼會被人翻出來?!
事情怎麼會鬨到這個地步?!
若是再這樣下去,星照門是不是也要受到牽連?!
麵對一眾不堪入耳的痛罵,宋傾意卻笑了,她彎身去抱宋欽硯,摸了摸他的臉,柔柔地說:“欽硯,我們現在是夫妻了,是當著天下人的麵拜過堂,被所有人祝福過的夫妻……”
宋欽硯闔上眼,眼淚流了出來。
宋傾意抱著他,緩緩坐在地上,將頭枕在宋欽硯的膝上——
一時間,辱罵聲越發刺耳,越發瘋狂,甚至有人朝他們扔東西,將席桌上的酒杯朝他們扔過去。
眼看著酒杯就要砸到宋傾意的臉,一隻手突然伸出來接住,人群刹那間安靜下來。
陸宴之一襲白衣,眼睛上蒙著黑布,站在堂前,手裡拿著賓客扔過來的酒杯。
辱罵聲、苛責聲,在他出現的一刹那,全都停下了,煙消雲散。
天下人分為兩種,一種讓人無條件尊敬,譬如天清君;另一種則是普通人,如宋欽硯之流,窮儘一生不斷地積累名譽、聲望,渴望得到天下人的尊敬,而朝夕之間,也可以變成群起而攻之,千夫所指,萬劫不複。
人們停下動作,靜靜地注視著陸宴之,等著他開口,或者做出什麼舉動。
隔著人群,阮輕遠遠地看著陸宴之,一字不發。
姬夜頂著宋星的臉,小聲地湊到阮輕耳邊,好奇地說:“他什麼意思?”
阮輕示意她不要出聲,靜觀其變。
陸宴之什麼都沒說,在眾人的注視下,將那隻飛來的酒杯輕輕地放在堂前,旁若無人地走開,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
因他這個小小的舉動,賓客們變得克製很多,雲子昭站出來說:“既然宋夫人已經親口承認了,那麼紀家的事,是不是該給天下一個交代了?”
宋如意欲要開口,陸嘉塵攔住她,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出聲。
大勢已去,宋如意隻得再一次保持沉默。
不管怎樣,她的一雙弟妹是不會害她的……
萬劍宗名譽受損,也始終是萬劍宗。再過幾十年,人們就會忘了今日之事,這個強大的門派還會不斷地壯大,再一次屹立於天下門派之首。
“宋家……願意給紀家一個交代,”宋欽硯伸手摸了摸宋傾意的頭發,喘了口氣,艱難地說,“一百三十餘條人命,我和發妻……願意以命償還。”
聽到“以命償還”幾個字,宋如意痛苦地閉上眼,眼淚滾了出來,身體不住地發抖。
“除此之外,萬劍宗每年將會派出一千名弟子,日行一善,救濟百姓,每人每年至少救下十人性命,與此同時,萬劍宗每年都會在天下各地進行捐款,接濟窮人,”宋欽硯緩緩說著,看了宋如意一眼,“此事可交給宋長老,或者我兒宋笙丞來安排,諸位若是還有意見,可一並提出來。”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番,宋欽硯抱起宋傾意,看了“唐星遙”一眼,垂下臉,什麼都沒說。
阮輕知道,這一切都了結了。
不知道她師叔唐星遙會怎麼想,但這一切的的確確都結束了。
萬劍宗會因此事一蹶不振,宋如意也因此大受打擊,失去了萬劍宗這個靠山,日後要除去她,遠比從前簡單多了。
可阮輕仍不甘心。
她沒有陸宴之當眾接下酒杯的氣度,她還要為自己討回公道,要讓宋如意付出代價,要讓她身敗名裂,讓她痛苦不堪。
她脊背挺直,雙手端在身前,越過席月生,款款走到宋欽硯麵前,麵無表情地說:“你既已知道自己惡貫滿盈,不配為人,今日便將萬劍宗宗主之位交出來,在眾人麵前,讓你兒宣誓繼位,再自戕謝罪也不遲。”
直到此時此刻,眾人才驚覺,萬劍宗出了這麼大的事,宋宗主的兒子竟然完全不見蹤影!
宋欽硯氣笑了,吩咐說:“去,把笙丞找來。”
阮輕看了宋如意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快意。
趁著宋欽硯的人到處在找宋笙丞,各門各派也紛紛表態,表示要與萬劍宗決裂。
每念出一個門派的名字,宋如意的臉色便陰沉幾分,心涼一截。
“玄音宗雲子昭立誓,今日之後,隻要我雲子昭擔任玄音宗宗主一日,宗內弟子絕不得與萬劍宗有所往來!”
“南天宗於茂華立誓,宗內弟子與萬劍宗斷絕關係!”
“……”
一朝一夕,一個天下門派之首,變成了萬人唾棄的對象。
這一切變故之快,令人簡直無法相信。
阮輕在旁邊聽著,心裡默默地記下這些門派的名字,宗門中人的名字,又格外留意了那些一開始就願意站出來,敢於向萬劍宗討要說法的人。
突然間,她聽到一道極為熟悉的、清亮的少年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兀,整個人愣在原地。
林淮風帶著人,推開一扇門,劍眉星目,笑得明目張膽,熱切張狂——
“喲,這麼熱鬨,看來沒我們蓬萊閣不行啊。”
阮輕站在人群中,陰沉著臉,手指輕輕地顫了下。
靳十四注視著她,看了眼林淮風,神色不明。
少年著一襲暗黃色武服,在一眾人的注視下,大喇喇走進來,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樂嗬嗬地說:“今日萬劍宗宋宗主大婚,我蓬萊閣林淮風不請自來,哎,宋宗主人呢?”
眾人好奇地打量著林淮風,林淮風神色自若,越過一眾人,自顧自走到堂前,在宋如意旁邊坐下來,卻對她熟視無睹,隻看了眼垂喪著臉的宋欽硯,手裡的折扇敲了敲宋欽硯的頭,笑道:“這位……不知如何稱呼,敢問你們宋宗主何在?”
“……”
宋笙丞就是這個時候趕來的,他一身的傷,暈暈乎乎,經陸萱萱攙扶著,從後院裡走出來,出現在眾人麵前。
宋欽硯抬頭看向林淮風,目光越過他,看到了被人攙扶著進屋的宋笙丞,便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笙丞,從此你就是萬劍宗的主人了。”
宋笙丞:“?”
林淮風看著宋笙丞,大笑:“就這人?靈根被毀,這恐怕今後連劍都握不穩了,就他還想當這宗主之位?”
陸萱萱認出了林淮風,憤怒不已,惱道:“林淮風,你休得胡言亂語!”
林淮風衝她笑笑,“二小姐,這麼久不見,你精神了不少啊,看來我們東海的血蛟確實滋補,給你補成了個小胖子。”
“你!”陸萱萱摸了下臉,惱羞成怒,“你給我閉嘴!”
作者有話要說:肝不動了……晚飯還沒吃,先發這些,明天再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