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顧琛罕見地陪珞珈賴了床, 興致來了還要再折騰她一回, 直到日上三竿兩個人才退房離開, 然後開車回家。
路上, 珞珈意外地接到了周母的電話。
四年前,珞珈用鄭敘的事借題發揮,試圖幫周母塑造一個正常的三觀, 周母也確實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作為獎勵,珞珈就把生活費從一萬提到了兩萬,沒想到這個決定大錯特錯, 周母以為她終於心軟,於是得寸進尺,提出許多 無理要求, 珞珈當然不會滿足她,周母便尋死覓活地大鬨了一場, 珞珈不吃她這一套, 雖然周母顧忌著生活費沒和她徹底撕破臉,但兩個人的關係卻降至了冰點, 之後再也沒緩和過。
珞珈也不再做無用功, 徹底放棄改造她,但還是照常給她打生活費, 每個月兩萬, 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會去看她, 周母卻不領情,連家門都不讓她進,珞珈漸漸地也就不再拿熱臉貼冷屁股,一年到頭,兩個人麵都見不上兩回,通電話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今天周母主動給她電話,珞珈還真有點驚訝。
顧琛清楚周母什麼德性,所以珞珈也不避諱他,直接接了。
“喂,珈珈。”周母的語氣罕見的溫和。
“媽。”珞珈有些生疏地喊了一聲。
“昨天是你生日,”周母說,“媽祝你生日快樂。”
相比顧琛的生日驚喜,周母的這句“生日快樂”更讓珞珈觸動,不管關係是好是壞,母親總還會記得女兒的生日,好比藕斷絲連,親情總是無法徹底斬斷的。
即使是這樣糟糕的親情,珞珈在現實中都無法擁有,因為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謝謝。”珞珈笑著說。
“你最近好嗎?”周母問,“鄰鄰好不好?”
“我挺好的,鄰鄰也很好。”難得能這樣平心靜氣地和她說話,珞珈竟然有些微末的感動,“你怎麼樣?”
“我?我也還行。”周母頓了頓,緊接著說:“珈珈,那個,媽最近有點事急需用錢,不用多,五萬就行,你看……能不能……”
珞珈覺得自己好傻好天真。
她的親情饑渴症真是無藥可救了。
“我能問一下是什麼事嗎?”珞珈語氣平和。
“挺複雜的,我跟你說不清楚。”周母話鋒一轉,“你看這麼著行不行,這五萬塊錢算我借你的,我以後指定還你,行嗎?”
珞珈當然不指望她會還。
剛才她給的那片刻的感動,也值這五萬塊錢了。
但她不敢說是什麼事,不用想也知道絕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不能一次給她這麼多錢,還是分期支付比較好。
珞珈好聲好氣地說:“我先給你兩萬應急,剩下的錢過兩天再給你,你看行嗎?”
“我真的是有急用,”周母急切地說,“否則我也不會拉下這張老臉求你,你就爽快點,直接把錢給我不行嗎?”
珞珈說:“那你先告訴我你要這筆錢做什麼用。”
周母有限的耐心耗儘,迫不及待地撕掉了溫情的假麵,中氣十足地罵起了珞珈早就聽膩了的那些陳詞濫調。
珞珈把手機音量調小,平靜地聽她罵完,然後更平靜地說:“我隻能給你兩萬,你要不要?”
“周珞珈,”周母的聲音像在砂紙上磨過一樣,粗糙嘶啞,十分刺耳,“你這樣對待生你養你的親媽,就不怕遭報應嗎?你兒子的病,說不定就是老天爺對你的報應!”
珞珈還是低估了周母的惡毒。
她並不生氣,甚至笑了下,然後重複剛才的話:“我隻給你兩萬,你要,還是不要?”
“為什麼不要?”周母憤怒地說,“現在就打給我!”
手機裡緊接著傳來忙音。
周母掛斷了。
“怎麼了?”一直沒出聲的顧琛問。
珞珈打開支付寶給周母轉賬:“還能怎麼,除了要錢她都不搭理我的。”
顧琛皺眉:“要多少直接給她就是了。”
珞珈說:“錢對她來說就像抽鴉片一樣,必須一點一點地給,一次性給太多會要她命的。”
顧琛點頭笑了笑:“這個比喻不錯。”
可珞珈萬萬沒想到,一語成讖,這兩萬塊錢竟然真的要了周母的命。
三天後的下午,珞珈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你是周珞珈嗎?”那邊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是,”珞珈說,“請問你是?”
“劉玉芹是你什麼人?”那邊不答,隻顧問她。
珞珈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劉玉芹是周母的名字。
“劉玉芹是我媽,”她的心忽然有些懸起來,“你到底是誰?”
“我是街道派出所的,”那邊平鋪直敘地說,“劉玉芹上吊自殺了,你來認屍吧。”
自殺?!
怎、怎麼可能?
像周母那樣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自殺的。
珞珈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好的,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她直奔派出所。
顧琛在開會,所以她沒跟他說。
到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一個男警察領著她進了一個小房間,正中間放著一張長桌,上麵蓋著一張白布。
沒給她準備的時間,男警察直接掀開白布,露出下麵灰敗僵冷的一張人臉,脖子上青紫色的淤痕分外顯眼。
是周母沒錯。
珞珈沒法描述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如果非要說的話,應該就是荒誕吧。
男警察把白布蓋上,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認完了就拉去殯儀館吧,現在天氣暖和,屍體腐爛得快,得趕緊火化。”
“警察同誌,”珞珈問得有些艱難,“她為什麼……會自殺?”
警察一邊領她出去一邊說:“據她的牌友說,她前段時間養了個小白臉,但昨天這個小白臉卷了她所有的錢跑路了,她氣急攻心就暈倒了,牌友們趕緊把她送醫院,今天上午確診是淋巴癌晚期,醫生告訴她沒治了,她下午回家就上了吊,屍體還是她的牌友發現的。”
珞珈感覺喉嚨被堵住了,完全說不出話來。
即使是在虛擬世界,生活也不可能永遠是輕鬆快樂的,猝不及防就是當頭一棒,打得你暈頭轉向。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喪葬事宜,隻好給顧琛打電話。
顧琛很快趕來,二話不說,先抱住了她。
他說:“傷心的話就哭出來。”
珞珈摟住他的腰,沒有說話,更沒有哭。
她和周母之間本就沒什麼感情,所以並不會感到傷心,隻是覺得有些突然,還有些亂。
顧琛說:“接下來的事情我會處理,你不用管。”
珞珈低低地“嗯”了一聲:“謝謝。”
顧琛的辦事效率一向很高。
兩天後,周母的葬禮,來參加的人寥寥無幾。
珞珈一個人也不認識,也沒人過來找她說話,倒是省了不少口舌。
葬禮結束後,從墓園回家的路上,珞珈靠在顧琛懷裡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
對她來說,睡覺是自我調節的最好方式,沒有什麼是一個好覺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兩個。
為了讓心情更快好起來,珞珈打算去給顧人祁找不痛快,誰讓他是她的小開心果呢。
想讓顧人祁不痛快,還得靠宋詩恩。
所以,珞珈趁著午休的時候找上門去了。
上次見麵時,宋詩恩邀請她去工作室參觀,珞珈當然知道對方隻是隨口客套而已,但她真去了也不算唐突。
而且宋詩恩還說了,她的工作室和鄭敘的律所在同一棟樓,珞珈就期盼著可以和鄭敘狹路相逢。
在遊樂園那次不太愉快的見麵之後,鄭敘已經一個星期沒露麵,連個騷擾電話都沒有,安靜得有點不尋常。
珞珈很好奇他最近在做什麼,但放了那些狠話之後她又不能主動聯係或找他,否則就崩人設了,另外,雖然DC和鄭敘律所的合作已經在有序進行,但這不是她一個秘書能參與的事,思來想去,她隻能通過這種迂回的方式靠近鄭敘,刺探一下敵情。
唉,今天也是努力營業的一天。
在花店買花的時候,珞珈給宋詩恩打了個電話。
“宋小姐,我剛才路過上次的茶餐廳,忽然想起你的工作室就在附近,方便去拜訪嗎?”
宋詩恩自然同意,珞珈掛了電話,親自挑了一束花,然後結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