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甲這玩意, 製作耗時長,但是原料很易得, 林淵沒有兩三年的時間去製作藤甲——到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他隻能探索著試試看, 什麼樣的方法能讓藤甲在短時間的製作中更加牢固。
桐油和野生藤倒是好找, 他們正好在南方, 原先這本來就是西南地區少數民族的發明。
不過在三國演義裡被諸葛亮的火攻計給破了。
現在羅貫中應該還在杭州, 還沒開始寫《三國演義》,沒有流傳度, 知道怎麼對付藤甲兵的人應該也不多——流匪都是沒受過教育的人, 對付流匪是足夠了。
林淵想起這個, 就想見見羅貫中,羅貫中給張士誠當過幕僚, 張士誠還用他的建議打敗了朱元璋的部下, 隻可惜張士誠太作了,羅貫中等一乾幕僚失望離開。
其實與其說羅貫中是個文學家, 不過說是因為他在文學上的成績太大, 反而沒人記得他其實是個軍事家。
如果有可能的,林淵還真想見見羅貫中,說幾句話, 也不枉費他看了那麼多遍三國演義。
和電視劇都看了不知道幾遍了。
藤甲由女人們編織,浸入桐油後晾乾,乾了以後再浸,再晾, 如此反複,最後用低溫烘乾,最後一步得有人時刻盯著火堆。
林淵用鋤頭試了試,雖然還做不到完全刀砍不入,但確實也是一層保障,一鋤頭下去,藤條斷了幾跟,不過都沒有傷及下麵的竹鼠——砸死了幾隻,但身上沒有傷痕。
這就已經足夠了,畢竟流匪們用刀,不像使鋤頭能用處那麼大的力氣。
藤條編織的頭盔也能用,還輕巧。
楊子安穿上藤甲和頭盔,讓林淵拿著刀哥留下來的一把小刀劈砍自己。
林淵的力氣不算小,小刀不夠鋒利,隻在藤條上留下了幾條小痕跡。
楊子安仔細敲了敲,笑道:“足夠了。”
林淵把小刀收好:“一共做了五十套。”
楊子安:“綽綽有餘。”
“我帶二十人走。”楊子安說,“你得留在莊子裡,不然人心不穩。”
林淵:“但現在沒剩多少武器。”
上次刀哥他們走的時候,幾乎帶走了一大半。
楊子安:“我又不傻,必不挑人多的上,隻撿小的,如今流匪也吃不飽肚子,拚力氣拚耐性,他們都不是對手。”
林淵:“那我就等著二哥凱旋。”
楊子安衝林淵一笑:“定不叫四弟失望。”
等楊子安帶著人一走,林淵就頹了,他發現自己沒事可做,每天就是去監督一下人們做事,頹得自己都知道這樣不行。
就在林淵覺得自己的生活目標大約就是吃飽喝足等刀哥和楊子安他們回來的時候,老天爺給他送了一份大禮——一把花白胡子的老頭,陳半仙。
陳半仙來的時候,穿得又破又爛,但還舉著自己招搖撞騙的幡子,身後跟著的都是他的同行,這群人在塢城出事的時候跑了,在另外的幾個城裡混日子,每天靠算命騙人維生,後來那個城裡也開始湧入流民,他們見勢不妙,再次撒丫子撩。
不過陳半仙記性好,記得刀哥說過,他兄弟在塢城邊上有個莊子,幾個牛鼻子老道一合計,就這個,走著。
他們幾乎把塢城邊上轉悠遍了,要是看見還在的莊子,就進去招搖撞騙,有時候能得到點糧食,有時候直接被人趕出來,竟真叫他們找到了林淵的莊子。
這時候城牆已經修好了一小半,還有了瞭望台,值班的人看到幾個老頭子走過來,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當下就報告給了林淵。
在這麼亂的時候,他們竟然還拖著箱子,維持著雖然衣著破爛還是仙風道骨的姿態。
林淵看到他們的時候內心也是服的。
陳半仙坐到椅子上,不停地說著奉承話:“林少爺還是老樣子,天庭飽滿,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我當日就說過,林少爺定有一番大作為。”
林淵:“……”您老之前明明沒說過這話。
陳半仙十分自來熟的去拿放在桌上的豆子嚼:“我觀林少爺的氣運,正是……”
林淵連忙說:“打住,半仙,我們虛的就不說了,你們想在這兒待下來也行,要乾活。”
陳半仙一本正經地點頭:“那是自然,我們幾個不說彆的,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個……”
林淵:“……我說的是體力勞動。”
陳半仙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種地?”
林淵剛要點頭,陳半仙就說:“林少爺,您是不知道,種地誰都能種,就是不會種的,種幾年也就是老把式了,但算命可不是誰都會算的,就先說那《易經》?是誰都能讀的嗎?誰都能讀得懂嗎?”
林淵:“算命不行,你還有什麼彆的能耐?”
陳半仙連忙說:“會煉丹,你要是需要,就是七十老叟,我也能叫他重展雄風。”
合著您老煉的是春|藥?
陳半仙:“絕不傷身。”
林淵也算是服了氣了,果然人才哪裡都有。
等等!
林淵忽然回過神來,他專注的看著陳半仙,把陳半仙的老臉都看紅了,陳半仙咳嗽了一嗓子說:“林少爺,我雖然相貌堂堂……”
林淵:“半仙,您煉丹的時候,炸過爐嗎?”
陳半仙眼睛閃了閃,然後摸著自己的胡子,搖頭晃腦地說:“我乃道家第八十六代傳人,怎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林淵一拍桌子:“說實話!”
陳半仙立馬回答:“炸過!”
林淵笑了,一臉殷切地抓住陳半仙的手:“您還記得炸爐的方子嗎?”
陳半仙:“……”這少爺是有什麼特殊愛好嗎?
為什麼對炸爐子這麼感興趣?
其實現在已經有火|藥了,隻是配方還不完善,而且掌握著火|藥方子的隻有一小撮人。
明朝的時候發明了火|槍,可惜火|槍的威力其實還是不夠大,距離稍遠一點就不行了。
林淵的設想是,如果能做出手|雷——簡易版的也行,在裡麵加入鐵珠或者鋼珠,隨便什麼珠子,隻要不影響爆|炸就行,一旦炸開,強大的推力會讓珠子像子彈一樣四散,現在盔甲可抵抗不了這麼大的推力。
雖然波及範圍不會太廣,但也算是一大殺器了。
“您就好好研究炸爐子的方子。”林淵看著陳半仙的樣子就像看著一個寶藏,這簡直就是個寶藏老頭,他承諾道,“您沒弄出來之前,吃的管飽,一周吃一頓肉,您要是弄出來了,不僅管飽,天天有肉。”
科學人才,必須下重金。
“此話當真?”陳半仙傻了。
林淵保證道:“此言有虛,叫我天打雷劈。”
陳半仙看著林淵,心裡想,這怕不是個傻子?
不過林淵還是叮囑道:“少量試試,彆試的量太大,免得傷人。”
“您的安全是很重要的。”
陳半仙:“那我帶來的那些人……”
林淵:“好說,他們也懂煉丹炸爐嗎?”
陳半仙:“……”
這叫人怎麼回答?
說懂的話,好像挺砸招牌的,但說不懂的話,又怕林淵不願意留下他們。
陳半仙隻能硬著頭皮說:“都懂。”
如今煉丹的,哪幾個沒炸過爐子啊?
炸死人的都有,所以民間煉丹的不多,皇宮裡道士煉丹才叫厲害。
陳半仙都覺得,要不是他沒有個好師門,就他的本事,去給皇帝煉丹都使得。
林淵:“那就這麼說定了!”
然後陳半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來,什麼都變了,衣服就擺在床頭,還有人領著他去吃早飯,雖然喝得是糠和米和著的粥,但是在現在已經非常好了,還有兩個雜糧饅頭和一小碟泡菜,陳半仙吃飽喝足,又被人領去了一間屋子,煉丹爐都擺上了——簡易版的。
領他來的人態度很好:“半仙,東家說了,木炭是儘夠的,硝石也有,就是不太多,彆的得您自己想辦法。”
陳半仙被林淵的大手筆驚住了,不過還擺著半仙的款,掐指一算,衝那人說:“老夫算過了,今日日落之時煉爐是吉時。”
男人笑道:“半仙說得是。”
等男人走了,陳半仙坐在屋子裡,看著自己的老夥計們拖著箱子,腆著肚子進來,一個個一臉滿足。
“哎,老陳,還是你本事大,才來一天,就成座上賓了。”
“連爐子都有,說,這回煉什麼?壯陽的配方我這兒全有。”
陳半仙歎了口氣。
眾人:“這是怎麼了?可是什麼麻煩事?要不……我們還是先跑?”
陳半仙揮手:“不是什麼麻煩事。”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陳半仙一臉沉痛:“東家說,叫我們弄出炸爐的方子。”
“……東家,這是要放煙花?”
陳半仙摸摸下巴:“我覺著,我們攤上大事了,觀東家的樣子,怕不是拿去做煙花爆竹。”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
陳半仙:“炸爐子有時候,可是會炸死人的。”
眾人這下明白了。
陳半仙:“我們……乾不乾?”
“有損天理?”
“是啊,我們可都是有良心的人。”
“可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
陳半仙又歎了口氣:“我也是這樣講的,但東家說,做成了,天天能吃飽,天天有肉吃。”
眾人:“乾了!”
於是這些半仙就這麼開始了轟轟烈烈的研發火|藥之路,好在他們帶著的箱子裡有煉丹的材料,前期倒不用林淵去費心。
“哎,炸爐子這回事,平時不想讓它炸呢,它炸的比誰都快,現在想叫它炸了,它偏偏就啞火了。”
“是啊,我都煉幾爐了,一爐都不炸。”
他們在這邊長籲短歎,陳半仙在一旁聽得眼角直抽抽,這要是同行聽見了,說不準會露出個什麼樣的表情來。
林淵也知道急不得,倒也沒去催,新來的人還在適應環境,和前麵的人不同,他們的警惕心更強,聽下頭的人說,這些人都不怎麼說話,叫他們做事倒也做的勤快,隻是總是一臉愁容。
二兩端著一碗麵疙瘩到林淵的房裡,裡麵還有些肉沫,麵湯上浮著遊,裡麵有酸菜和白菜,聞著味道還是挺開胃的。
二兩看林淵心緒不寧的樣子,奇怪地問道:“少爺,怎麼了?有心事?”
林淵吃不下去,把碗推了推:“二兩,你吃。”
二兩奇怪地問:“少爺,您今天可就隻吃了兩個饅頭。”
林淵歎了口氣,問二兩:“莊子裡的人今天怎麼樣?”
二兩更奇怪了:“平日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現在越發冷了,都窩在宿舍不出來,一下工就回去躺著了。”
為了保暖,現在宿舍裡的人幾乎都是兩個兩個一起睡的。
雲妞和自家小姐躺在同一張床上,窄小的單人床睡起來十分擁擠,但是蓋著乾淨的棉被,雲妞把頭埋在棉被上,深深地吸了口氣,衝自家小姐說:“小姐,是棉的!”
“以後彆叫我小姐了。”女人摸摸雲妞的頭,“叫我秋娘。”
雲妞一臉認真:“小姐就是小姐!”
秋娘朝雲妞笑了笑,不再言語了。
秋娘已經很久沒睡過床了,逃出來以後,總是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被歹人……的之後,是雲妞讓她活了下來,每天都被雲妞背在背上,身上總是有草屑,還有小蟲子和跳蚤。
她的小腹一直墜痛,惡露也沒有流儘。
“隊長說了,明早有饅頭吃。”雲妞舔舔嘴唇,“我能吃三個。”
同宿舍的人笑道:“天天都有饅頭呢,又不止是明天。”
“就是。”
“你們是外麵進來的,現在外麵是什麼樣啊?我來得早,我都不知道外麵怎麼樣了。”
她們都是跟著親人一起被買來的,來了以後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十分簡單,她們的年紀也不大,最大的才十六,最小的八歲,在她們的眼裡,已經沒有什麼城了,隻有莊子“裡頭”和莊子“外頭”。
雲妞頗為健談,她窩在暖和的被子裡說:“外頭不大好呢!我們逃出來的時候,看到好多人都在逃,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去的附近的城邊,全是人,有時候好心的老爺們出來施餅施粥,後來老爺們就不施了。”
“朝廷也不管我們。”雲妞想到那時候,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去年冬天死了好多人。”
“要是有人死了,旁的人就扒他的衣服。”
女孩們問道:“那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雲妞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說:“我找了個男人,那個男人有幾個兄弟,分點吃的給我,就活下來了。”
女孩們唏噓道:“那男人呢?”
雲妞說:“開春的時候搶吃的,他被人打死了。”
冬天最貧瘠的時候沒餓死,偏偏在開春有吃的的時候被打死了。
雲妞:“你們呢?你們過來的時候怎麼樣?”
女孩們嘰嘰喳喳地說起來。
“我家是種地的,地主老爺跑了,我們也沒處能去,就跟著爹娘逃難,眼瞅著過不下去了,我爹就做主,把我們一家都賣給東家了。”
“東家可是個好人,東家隻收五成租子!”
“我們以前的東家,收八成呢!”
林淵是抽空見的秋娘,他收下秋娘的一個原因是見不得一條命在自己眼前沒了,另一個原因則是秋娘是“小姐”,一般能被叫小姐的基本都是小富之家,再怎麼樣也是個小地主家庭,這樣家庭出來的小姐,很有可能是會算賬的。
現在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女人一嫁人,就得管家裡的賬簿收支,人情往來,尤其是地主家庭出身,一個主母要管的可不少。
她們或許不讀四書五經,也不看什麼聖賢書,但做賬的本事很好,有些能比賬房先生乾得更好。
現如今會打算盤的人都不多,更何況會算賬的了。
林淵覺得也是時候需要一些能管事的人了。
他自己可不會做賬,現在做賬都是讓楊氏幫忙,但楊氏在這方麵其實也不是很有經驗——她在林家的時候其實不管庶務,都是管家在做,可惜管家在路上跟他們失散了。
如果這位小姐能做賬就最好,做不了也沒事,她識字的話,也可以弄一個掃盲班。
反正有文化的人,在這個時代還是少數,每一個都很重要。
秋娘得知東家要單獨見她的時候沒什麼表情。
她不知道為什麼東家會留下一個廢人,雖然來到這裡之後,所有人都說東家是個好人,可是秋娘總覺得不安心。
她什麼也做不了,白吃飯,就是個拖累。
“東家。”秋娘被仆婦抱到椅子上,她身材瘦小,因為營養不良,皮膚發黃,臉上也有雀斑,完全看不出是一個青春妙齡的女子。
她瑟縮著脖子,不敢去直視林淵,隻是低著頭,看著桌麵。
林淵其實不太清楚怎麼跟這個時代的女性打交道,尤其是受過教育的,他坐在秋娘對麵,輕聲問:“這位姑娘……”
秋娘小聲說:“東家,喚奴家秋娘便是。”
林淵:“咳,秋娘,你識字?”
秋娘點頭:“琴棋書畫,都粗通一些。”
這還是個全方麵人才。
林淵更滿意了:“做賬會嗎?”
秋娘奇怪的抬起頭,看到了一個年輕男子的樣貌,男子有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嘴唇微翹,穿著一身棉衣,發黑如墨,是個富家公子哥的長相,但他表情溫和,眼睛更是溫柔,叫他看到他時就忍不住放下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