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哥看著夜空:“其實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少爺,但人總是想活下去的,混一天是一天。”
“對了。”陳哥忽然說,“寨子裡有個先生,重新給我起了名字,總不好一直叫牛蛋。”
林淵沒忍住,笑了出來。
想想,每次寨主出門,後頭一堆小弟說:“牛蛋哥!平安回來啊!”就覺得特彆喜感。
完全沒有氣勢嘛。
林淵問道:“改成了什麼?”
陳哥說:“陳柏鬆。”
林淵:“這名字好啊,柏鬆都是好寓意。”
陳柏鬆笑了笑。
“你還是想著要離開這裡?”林淵忽然說,“奶娘不會走的。”
陳柏鬆也正為這個頭疼:“我娘她……”
林淵其實還是希望陳柏鬆留下的,畢竟是原主從小到大的玩伴,在這裡又有親人,跟原主不是兄弟勝似兄弟,真叫他走了,林淵心裡也不無遺憾。
“你們寨子的糧食還夠嗎?”林淵問。
陳柏鬆倒沒有為麵子說假裝,他點頭道:“不然也不會出來接護送的活,往常是不接的。”
商人們有錢,即便世道在亂也想做生意,而且越是亂的時候,價格都會往上漲很多,尤其是糧食和藥材,這兩樣全部都是暴利。
畢竟三年不見,突然見麵,雙方還是有些陌生。
尤其是林淵,雖然他有關於陳哥的記憶,但這記憶是原主的,他可沒有繼承原主的感情。
陳柏鬆看著林淵:“少爺,您長大了。”
林淵一愣:“說的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一樣。”
陳柏鬆也就比林淵大幾個月。
陳柏鬆沒說話,嘴角卻含著笑,他記憶中的少爺,從來沒長大過,有一顆善心,對誰都溫柔以待,見不得自己麵前受苦的人。
如果這世上的人都是這樣,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事了,不會有戰亂,也不會有顛沛流離的人。
少爺變了。
陳柏鬆伸出胳膊,拍了拍林淵的肩膀。
這世上沒什麼是一成不變的,所有人都在變。
隻是有人快,有人慢而已。
林淵說道:“既然你還有兄弟在外頭,我也不強留你,奶娘我會好好照顧,若有什麼事,隻管來找我,能應的,我都應。”
陳哥對原主的救命之恩,他會償還的——雖說似乎並沒能救下來。
“少爺……”陳柏鬆看著林淵,眼裡浮現出笑意。
果然不管什麼時候,少爺永遠是少爺。
久彆重逢的激動消退之後,林淵難得睡了一個好覺,夢裡他似乎看見原主在朝他笑。
翌日清晨,陽光普照,林淵從被窩裡爬出來,二兩端著水盆走進屋內,伺候林淵梳洗,林淵的頭發很長,雖說古語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但其實也是可以剪發的,但一般是小修小剪。
在唐朝的時候,就已經有理發這個詞了。
“二兩,順便幫我把頭發剪一剪。”林淵的發量雖然不算太多,但長得太快了,本來就很長,加上三年沒有修剪,一頭黑發放下來能到大腿。
二兩一邊給林淵束發,一邊說:“少爺的頭發這樣好,剪它做甚,又黑又順,不用剪。”
林淵:“太麻煩了,每天梳洗都耗費時間。”
因為頭發長,古人其實很少洗頭,又沒有吹風機,一般天氣一涼就不洗了,一秋一冬不洗頭是常事,就算是洗,這會兒莊子裡也沒有皂角,連林淵都是草木灰兌水洗頭。
林淵就發現莊子裡不少人因為長時間不洗頭,油脂堵塞毛囊,很多人都成了斑禿。
——脫發的煩惱,果然是任何時代都有啊。
二兩一邊用梳子給林淵梳痛,一邊說:“我瞧陳哥與三年前大不相同了。”
他想到現在的陳哥,不無激動地說:“更男人了!我日後也要長成陳哥那樣!”
二兩這個三心二意的小少年,以前向往的可是刀哥。
即便親身體會了刀哥的腳臭也沒有改變心意。
現在來了個更符合他審美的,就立馬拋棄了刀哥。
林淵笑道:“那你得努把力,多吃點,多乾點活。”
二兩:“我現在也有力氣了。”
帶整理好頭發,換好衣裳,距離起床已經過了快半個時辰。
果然長頭發就是不太方便,林淵又不敢剪太短,畢竟現在短發的要麼是和尚還俗,要麼是受過刑的罪犯。
林淵先去見了蔣光。
蔣光是個行商,居無定所,也沒有家室,然而人脈很廣,如此才敢在這個時節行走。
“蔣某我倒是什麼都賣。”蔣光跟林淵盤腿對坐,桌上放著早餐,笑意盈盈地說,“除了藥材,糧食也賣,若是缺人,人也賣得。”
林淵問道:“刀和馬呢?”
蔣光的笑容瞬間變了,他眼睛微眯,一副憨厚中帶著些許小聰明的樣子:“雖說也有,不過這價格……”
林淵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價格肯定高的嚇人。
“錢是不收的。”蔣光說,“如今這時節,隻收銀子和金子。”
他所謂的錢,就是元朝發行的紙幣,現在已經成了廢紙,隻在還算穩定的城鎮裡有用,不過數額也越來越大,普通人家拿著幾百兩的紙幣,說不定也買不到多少糧食。
林淵也能理解,畢竟現代非洲的一個國家,通貨膨脹到幾億才能買一雙拖鞋。
不過他現在也沒有多少金銀了,銀子叫楊子安帶走了大半,金子也隻有楊氏的首飾。
不到萬不得已,林淵真的不想動用楊氏的東西。
但好處是,林家以前家大業大,林老爹給楊氏置辦的首飾全是真金白銀做的,沒有鎏金和錫金,每一樣都足稱,價值不輕。
“蔣兄。”林淵忽然說,“金銀雖沒有,我這兒卻另有一樣東西。”
蔣光不明所以的抬頭,沒有金銀,何談生意呢?商人逐利,自古都是如此。
林淵:“你看此物如何?”
蔣光聞聲看去,卻見林淵拿出一物。
那是一塊蔣光此生未見的巨大玉璧,通體潔白,且白得十分通透,還不僅僅是浮於表麵,在陽光下,竟然有種這玉透光的感覺,這樣的玉石價值不菲,民間難以得見,蔣光咽了口唾沫,雙眼發光。
林淵發現蔣光並沒看出來,鬆了口氣。
這玉當然不是真的,是陳半仙那群人弄出來的,也不知道叫他們研究個炸|藥的方子,他們是怎麼學會給石頭造假的。
人工造價的玉石質地當然不能和真玉石相比,但是他們做的細致,在這個沒有專業器械的年代,憑肉眼和手感分析的話,差不多是無敵的,沒人瞧的出來,選用的石材也是找遍漫山才找到,光是這一塊,他們就弄了一個月的時間。
原本林淵擔心玉石在現在也失去了價值,不過看蔣光的眼神,就知道這玩意還是有市場的。
世道再亂,頂層的王公貴族還是會儘情享樂,刀不架在脖子上,就不會知道怕。
“此物……”蔣光,“何等珍貴啊!”
林淵:“此物也是因機緣巧合才落到我手中,想來換蔣兄你一車藥材,綽綽有餘了?”
蔣光看向林淵:“蔣某不同林公子說假話,不止值一車。”
“我還想再換些馬。”林淵說道。
蔣光摸著下巴:“若是前些年,足夠換十匹,不過如今,我隻能應下三匹。”
林淵也不在意這個,能換來就是純賺了,反正這塊“假玉石”一出來,陳半仙那邊有了經驗,造假造的越來越得心應手。
不過玉石還能值錢,也就隻有這段時間了。
當然是能多撈點就多撈點。
“蔣兄真是痛快人。”林淵舉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蔣兄一杯。”
蔣光也舉起茶杯,他已經想到得到那塊玉石後要賣給誰了,下麵民不聊生,上麵奢靡享樂,那些人比起金銀來,更稀罕玉石,他定能賣個好價錢。
林淵和蔣光內心都在竊喜。
陳半仙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一下,有讀者大大科普了。
感謝讀者大大【陵遊】和【冰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