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小貨郎 桃花白茶 21521 字 5個月前

第37章

二十天的趕工,就這麼毀於一旦。

五百個酒壇,用了多少坯泥,用了多少炭火又用了多少精力。稍微想想就知道這有多痛心。

最重要的是,第一次大合作就給紀彬添了這麼大麻煩,鄧家三兄弟有些食不下咽。就算飯桌上的飯菜,是他們過年都吃不上的,他們也吃不進東西。那麼多東西,那麼多錢。怎麼怎麼賠啊。

想到這,三人就悲從心來,明明是三個大男人,眼淚卻有些止不住。不是到了傷心處,也不會這麼難過。

鄧杉還好,其他兩人還有妻兒,一次就賠進去一年的收入。

更彆說挖土的時候,還請了同村兩個人幫忙,許諾等拿了餘款,就給他們工錢的。這要怎麼辦,這能怎麼辦。

紀彬在院子站著,透過窗子看向廳堂裡默默無聲的三人,低聲又對柴力講了什麼。引娘把準備好的乾糧跟銀子交給他。三人點點頭,柴力就趁著夜色出發了。

知道訂好的五百酒壇全碎了之後,就連裡長也有些坐不住。馬上就到交貨的時間,若是耽誤了日子,那該怎麼辦?春安城那些貴人們,哪個是惹得起的。

第一批大量的貨都出問題,以後合作豈不是更艱難。

酒坊裡坐著裡長家五六個男丁,還有村裡幫忙的三四個人,全都指著這批酒掙錢呢。再說,他們已經拿了五十兩定金,時間到了還不交貨,會不會還要賠錢?

現在是六月十五號,按照原計劃,十六號這批酒蹭著春安城來的太平車開始運送,十九號,二十號左右到春安城。

時間原本就緊張,如今怎麼能在一天內,就找來五百個兩斤裝的酒壇來?

紀彬踏進酒坊的時候,麵對的就是這樣沉悶的氣氛。再也沒有早上興致勃勃的樣子。

裡長安慰幾句,可自己都沒底氣,這怎麼能安慰人。

紀彬過來後,大家倒是同時看向他,眼裡帶著渴望跟希冀。

紀彬開口道∶我跟春安城的掌櫃有些交情,不要怕,咱們的東西好,隻是一時運不過去罷了。

又不是一定要二斤裝的壇子,他雜貨店裡還有些酒壇,現在都能拿來用。能裝多少是多少,就算總能在十七號運出去一些。

等到了春安城,那酒壇就好買了,勞煩陳掌櫃一家好好分裝就行。等於說他把分裝任務交給陳掌櫃。相信他寫封信過去,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聽紀彬這麼一說,大家立刻振奮起來。

彆說了,找酒壇好吧,雖然一千斤酒有點多,但萬一找到足夠多的壇子呢?

裡長二兒子忽然道∶邑伊縣也有個做酒壇的,不知道他那有多少存貨,我現在去看看?

好,你先去看看。紀彬點頭。

其他人也開始出主意,在想哪可以找到酒壇。

紀彬看著大家動起來,其實心裡也在責怪自己,是他把時間趕得太緊,某個環節一有問題,就會來不及出貨。

人畢竟是人,並非機器,都會有出錯的時候。但人也是人,不像機器那樣死板,辦法總比困難多。

也許五百個酒壇在邑伊縣太難找了,可是他們都會儘力,都會努力。

安撫好釀酒坊的人,紀彬帶著引娘回家。

好在這是夏天,鄧杉兄弟們桌子上的飯菜還沒有涼。

紀彬看了看,問坐在院子跟老友乘涼的宣老爹∶他們一直沒吃飯嗎?

宣老爹搖頭∶應該是難過得很,茶都沒喝一口。

釀酒坊出事,其實也影響了隔壁建房子的人,不過有宣老爹在,人心暫時沒散。這會都在院子裡聊天。

旁邊的小毛驢跟小馬駒互相看不順眼,明明在一個棚子裡,離得老遠了。

宣老爹道∶你跟引娘也快吃飯吧,也跑了一下午。宣老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畢竟想想那個數字,都讓人有些害怕。五百個壇子啊,直接全毀了。

鄧家兄弟過來之後,等雨停了,紀彬讓人去把運壇子的車先拉回來。

去了才知道,那車已經深陷泥濘,歪歪斜斜地在泥巴裡,旁邊是碎了滿地的酒壇。足足五六個年輕小夥子,才把運壇子的人力車給弄出來,可見當初鄧家三兄弟的絕望。他們能不垮掉,已經很不錯了。

紀彬點頭∶我們這就去吃。

說完紀彬又道∶你們在院子裡聊天,也點個燈,咱家又不缺蠟燭。

說著,紀彬給院子掛了三四個燈籠,讓大家有點光亮,又把驅蚊草拿過來放宣老爹附近。

做完這些,紀彬跟引娘才進門。

他倆坐到桌子前,看了看鄧杉他們,紀彬乾脆給引娘盛飯,也給自己盛了一碗,這才道∶快吃飯吧一會菜真的涼了。

這些菜是請王大娘做的,地地道道的農家味道,香得很,忙了一下午的紀彬幾口吃了小半碗飯。

見紀彬跟引娘吃得很香,鄧杉看看他們,也拿起筷子,他像是想明白什麼。

而他兩個哥哥還吃不下去,紀彬肚子裡有食物了,這才道∶我已經讓人去找酒壇了,應該耽誤不了多少事,這次也是我催的時間急,咱們之間的責任一半一半吧。

鄧杉大哥抬頭,眼裡帶著淚花∶沒事,多少錢我們都賠,我已經托人回家捎信了,我婆娘應該在準備銀錢了。

這話說完,鄧杉趕緊拉住他∶不,不,不行。這這這是我我要賠的。鄧杉大哥拍拍他∶一起賠,一起賠。

到底是鄧家大哥,是個有擔當的,已經在幫弟弟想退路了。

紀彬看著,心裡萬分感慨,人家同父同母的兄弟就是好。不像他這種,沒個兄弟幫持。

紀彬道∶既然壇子已經碎了,那就過去了。說著,紀彬開始講解決辦法。

等天晴路好走,就送他們回家,如果他們還想做這個買賣,那就自己借錢,讓他們繼續做。如果不想做酒壇了,那也沒事,定金算是他們的,雙方兩清。

不管哪個結果來說,都不算太壞。但是到底要怎麼做才行,還是看鄧家兄弟的。就算他們以後不再做酒壇生意,紀彬也能理解。農家人抗風險能力太差,稍有不慎,家底就要賠乾淨。

這也是許多人不願出去做生意的原因,畢竟今天翻車是陶罐,明日可能翻車的蔬菜,運個果子都要考慮一下,到昌伊縣了會不會都爛完。

如果能賺錢還好,賺不了錢,那家底都沒了。大多數人還是不願意冒險。

紀彬給三人夾菜,繼續道∶不著急,慢慢想。

紀彬說話的時候,引娘一直在看他,引娘心裡有點奇怪,如果平常人遇到這種事,肯定已

戶經在發火了。

就算不發火,也絕對不會這麼溫柔對鄧家兄弟。難道耽誤了出貨,他都不生氣嗎?

在紀彬的勸說下,鄧家兄弟這才開始吃飯,早上天沒亮就出發,現在有點餓過勁了。引娘給他們倒著涼茶,讓他們慢慢來。

等引娘收拾碗筷的時候,紀彬也跟著去廚房刷碗,引娘這才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為什麼不生氣,也不發火,明明很多掌櫃東家看到夥計們犯錯,都會不高興的。當然了,引娘也不是要對彆人發脾氣,隻是有點不懂罷了。

紀彬一邊刷碗一邊道∶生氣有什麼用,彆說做生意了,做什麼事都可能出問題。若隻是忙著生氣,而不去補救,豈不是讓事情越來越嚴重。當掌櫃當東家,本來就是處理各種問題的。在紀彬看來,這隻是眾多問題中的一個。以後還會遇到更多的事。總不能件件都生氣吧。

引娘似乎有點明白了,開口道∶紀大哥你好厲害。

談不上厲害,若是真厲害,就應該想到這回事。紀彬笑,上次去他們莊子的時候,就發現那邊的路極差。倒是忘記提醒路上小心了。

兩人把廚房收拾了下,就坐到院子裡聽宣老爹他們聊天。

剛開始不少人有點怕紀彬,畢竟這是他們東家。可這麼多天相處下來,都知道他是沒架子的,說話也和氣。當然了,做事卻極果決。

他們在院子裡聊天,鄧家兄弟在屋裡討論。半個時辰後,紀彬被請了進去。

鄧家兄弟們有些局促,其中鄧杉卻堅定的很,直接道∶還,還還請請您,您借錢,錢給,給給我們。

原本鄧家大哥二哥有些後怕,不想再做這生意。可是鄧杉卻堅持要做。

這次已經賠錢了,如果不做的話,這次賺的錢都虧進去,還要再賠點錢。彆的不說,單那手推車都是他們借來的,如今變成那樣,也要賠些銀子的。

既然這樣,還不如放手一搏。當然了,這是鄧杉的想法。

鄧杉仔細解釋了,大不了下次分批運來,一次運五十個酒壇,還挑晴天來送。頂多是他多跑幾趟,但錢是能掙到的。五十個壇子危險,那就十個。

就當個力氣活來做,他家誰都不缺力氣的,掙辛苦錢也行。

聽了鄧杉的勸說,鄧杉大哥二哥咬牙同意,做就做。這次應該可以吧?

紀彬聽到這裡結果並不意外,他覺得鄧杉很有潛力,口吃跟勤勞有想法一比,根本不是缺點好吧。

既然這樣,紀彬也就跟他們商量接下來的事。

首先這次的損失他跟鄧家一起承擔,但是下次再出這種事,那就要再商量了。然後就是這五百個酒壇他還要,還有乳白跟淺胭脂色的酒瓶也要做出來。

唯二保存下來的兩個酒瓶他很滿意,覺得鄧杉做得很不錯。

今天就在他家住下,正好柴力出門辦事,他們三個委屈一下,住到柴力房間裡,明日他取了銅板給他們。

鄧家幾兄弟連著點頭。

他們真的感激紀彬,不僅是紀彬借給他們錢,讓他們重新開始才感激的。

而是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就跟天塌了沒區彆。可如此天大的事放到紀彬身上,仿佛就是小事一樁。這種態度讓他們心裡好受很多,慢慢沒那麼大負擔了。好像真的是件小事,很快就能過去。

可以說,如果不是紀彬淡定的態度,他們三個隻會更崩潰。更不會有東山再起的念頭。

三兄弟恢複好情緒,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們三個哭成什麼樣,他們也是知道的。

好在去院子聊天的時候,誰都沒嘲笑他們,而且安慰他們,讓他們下次好好做,畢竟那乳白色的小酒瓶可太好看了。

還有淺淺的粉色,看著可討喜了。

不知道誰問了句,那兩個瓶子去哪了。

紀彬笑笑,並沒有說,兩個瓶子已經被柴力連夜帶去春安城。

讓柴力去邑伊縣雇匹馬,快馬加鞭過去,而且柴力表弟柴尺在衙門裡,也好開通行文書。

首先這次送酒,肯定是會耽誤時間,這點毋庸置疑,至少要耽誤三四天。畢竟那麼多酒壇,在小小的邑伊縣真的不好找。

可春安城那邊必須有個交代。

其實最好辦的反而是刺史府,幾次間接接觸下來,紀彬大約知道刺史跟刺史公子的為人,他們絕對不會為難人。

更不會沒酒喝就找陳掌櫃的麻煩。

但刺史不會,其他人可不一樣了。達官貴族中,如同刺史那樣好相處是少數。難纏的才是大部分。

黃米酒送得不及時,難保有人為難陳掌櫃,畢竟距離訂酒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月了。如果有一家不耐煩了,那對陳掌櫃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大人物的發一次脾氣,就是小人物的災難。

紀彬深知這個道理,所以他讓柴力代表自己跑一趟,帶著禮物大張旗鼓登門致歉。讓那些人知道,陳掌櫃給不了酒,並非是陳家拿喬,而是自己這邊出了問題。

當初他走的時候,可太明白有多少人等酒坊陳家的門,說什麼都要他給酒。若不是那些酒真的送到刺史家中,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所以這次送貨不及時,紀彬最擔心的是陳掌櫃,不能因為自己連累他家。

邑伊縣離春安城那麼遠,就算知道是自己的問題,他們總不好跑過來找麻煩吧?

至於那兩個漂亮的小酒瓶,則裝了黃桂稠酒送到平喜樓。

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平老板給了自己一百兩銀子,,現在時間過了一個月,總不能什麼都拿不出來。

就算拿錢打水漂也要聽個響啊。

紀彬交代柴力,這兩瓶酒不要收錢,隻當是樣品送給平老板,讓平老板嘗嘗鮮。

這就是交代,讓氮了金的老板聽個響好吧。總不能讓彆人說平老板信錯了人。

柴力騎著馬全力過去,應該能趕在十八號之前到,距離約定的二十號還有兩天。這兩天時間可以讓陳掌櫃去給達官貴人們解釋,也能讓平老板知道什麼情況。

柴力是他最信任的人,讓他過去是合適的,也最能代表他。

畢竟出了問題那就趕緊說,瞞著是不行的,一聲不吭就推遲時間,那也是不行的。

至於紀彬自己,還要在釀酒坊穩定人心,一出是他先走了,就算大家知道他是去解決問題,那心裡也會多想。

他才是這裡的定海神針。

紀彬洗漱之後回到臥房,還是按照之前的樣子,引娘睡床,他睡地上。還好這是夏天,地上也不會凍著。

估計誰都沒想到,他們小夫妻倆是這麼住的。在紀彬看來引娘還小,他不是那麼禽獸的人。

不過現在還能哄著,讓引娘不要說出去,等她年齡再大些,估計就要有疑問了。

家裡有四間屋子,最近一直都是這麼住,紀彬平時住的側屋讓宣老爹跟幾個大舅哥住。倉庫收拾好讓柴力單獨住,柴力不在,現在是鄧家幾兄弟睡。

也是他們來了之後,紀彬才搬到引娘房間的。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他們小夫妻的房間。

算了算了。

眼前的麻煩還沒解決呢,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第二天一大早,紀彬提前起來收拾被褥,引娘倒是還沒醒,紀彬輕手輕腳出門,正好碰到早就起來的宣老爹。

宣老爹皺眉∶引娘還沒醒?家裡男人都醒了,她怎麼還睡著。

紀彬攔著道∶不用敲門,讓她睡吧。一會上學也辛苦。

宣老爹嘟囔著∶上學怎麼就辛苦了。

一般來說,家裡要是蓋房子,或者有什麼事,女人家肯定要在屋裡做飯煮茶,收拾東西的。紀彬這連蓋兩個作坊,可還是讓引娘去上學。

現在飯也不讓做了,都是雇王大娘還有裡長家的媳婦兒們做一日三餐,不僅做工人們的,順便還做引旋的。

在宣老爹看來,誰家小姐都沒引娘過得這麼舒服。

紀彬是不認同這種看法的,再說引娘年齡還小,貪睡很正常。睡飽了,吃好了,才能長高,才能讀好功課。

再說引娘不僅上學,還管著刺繡生意,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過他不跟宣老爹爭辯,隻拉著嶽父去吃早飯,廚房還留了熱騰騰的糕點跟雞蛋,等引娘起來了吃。

新的一天,又開始解決新的問題。

首先跟他想的一樣,能找來的酒壇很少。

大大小小加起來,也就裝個一百斤左右,距離一千斤,還差九百斤。

跟著過來的鄧家兄弟聽到此事,連連道歉,要不是他們失誤,也不會落入這樣的窘境。

因為有紀彬在,大家倒是沒說什麼,隻讓他們下次小心就好。當然沒好臉的也有,畢竟確實耽誤事了。

紀彬這次沒說什麼,畢竟他不能總幫忙擋著,有時候怒火發泄一下,大家還是好兄弟。

既然壇子不夠,那就還要找,紀彬準備帶幾個酒坊的人一起去邑伊縣,把雜貨店的酒壇先調過來,再問問昌伊縣的柴尺跟蔡運,讓他們幫忙找點酒壇。

實在不行先裝個一百多斤,直接送到春安城好了,剩下的慢慢來。隻是這樣一來,運費就要不少錢。

紀彬有條不紊,剩下的人也跟著安心。

鄧家兄弟則回新棣莊,能燒多少是多少,這次一定不會再出錯了。

大家分頭行動,各做各的。

紀彬到了雜貨店之後,店裡周賬房跟徐傑也過來問情況。昨天晚上柴力來了一趟,他們大概知道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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