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百兩銀子,帶了二十四個人出來。這比紀彬他們預計要買的人多了十幾個。
等出了這間牙行之後,駱家的管家忍不住道∶紀東家心善。說完之後,又補充了句∶也厲害,沒讓小吏唬住。
這管家畢竟跟著他們一天了,自然看出來紀彬的厲害,之前也從駱老爺聽過紀彬名聲,自然知道方才是做戲。
要是紀彬表現得有點心軟,那就不是這個價了。關鍵是這事會一傳十十傳百,誰都知道他是個冤大頭。如今這種處理方法是最好的。
紀彬哭笑不得∶反正我家確實需要這麼多人。
管家還是一臉無奈的看著紀彬,就他們駱家住宅,總共也就四五十下人,聽說紀彬隻是個農戶,他家能有多大啊。
也是紀彬如今的宅子還不為人知,所以管家以為他買了這些人隻是心善而已。反正管家利落的幫紀彬辦好這些人的契約,以後這二十四個,就是紀彬家的奴仆了。
隻是走到牙行出門,要出去的時候,紀彬還是看了看剛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五六個人,這些人被麻繩捆在一起,全都擁擠到一起,瘦都有些病態,可以看到骨頭那種。
紀彬還是道∶這些人也買下吧,回頭去前院打掃落葉也行。
這裡是私人的賣家,環境自然更惡劣點,手頭的人也更呆板,這裡五個大人,一個十二三的孩子,一共隻花了十二兩銀子。
還是那句話,不如引娘手頭一顆珍珠值錢。可他們不該這樣。
就算這是古代,也不該這樣的。
這麼一來,二十四個人的隊伍裡,又添了六個,正好湊了三十個人。
這群被稱為皮子的人,等走出牙行了,還不知道發生了為什麼,唯有其中一個粗使婢女緊緊握住自己女兒的手,表情已經有些不一樣。
買了這麼多人,但卻不能帶到他們住的酒樓裡,那酒樓有規矩,絕對不允許這種邋遢臟亂的人進入。
紀彬隻好包下隔壁小酒樓,先讓這些人吃些軟和的流食,一時間吃大魚大肉,這些人的身體都扛不住。
吃過之後,再讓酒樓夥計們給他們燒水洗澡,柴力燕芷遊在這看著,紀彬則帶著引娘去最近的彩帛店,買些麻布葛布衣裳給這些人換洗,先有得穿,剩下的回家再說。
時間小酒樓跟彩帛店都覺得稀奇,但這麼大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折騰到傍晚,事情還是沒辦完,那駱家的管家已經先回了,明早他過來的時候會帶著雇好的馬車,紀彬打算明日上午就回去。
經過酒樓鬨事有血腥那一遭,再有他買了這麼多人,花了這麼多錢,還是早早離開興華府這個是非之地的好。
柴力晚上並未回這邊的酒樓,而是住到小酒樓裡,也能看看裡麵的情況。
紀彬原本也打算過去,但柴力道∶引娘跟芷遊都在這邊,東家你也留在這吧,,那邊都要有人。
這倒是實話,兩個女眷在其他地方也就算了,興華府還是不太行。
一夜無話,紀彬他們早早睡了,明日還要趕路,算著來興華府也有三天時間,原本打算多待幾天,這次也算計劃中止。
十月二十二到這裡的,明天十月二十四就要離開。這樣也好,早點回家,早點過年。
回去之後還要安頓這些買來的人,肯定很多事情要忙,不過安置妥當之後,他家宅子就不用操心,也算好事一樁。
他們是睡了,但小酒樓裡的人卻睡不著,無論老幼,皆是全無睡意。總感覺這一天那麼不真實,他們真的從牙行出來了嗎。
還洗了澡,換了乾淨衣裳,現在還躺在床上,雖然是六個人一間房,但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好了。
他們多久沒有躺在床上,多久沒有吃到熱乎的飯食,更彆提熱水澡了。之前就算天上下雨了,眾人也想趁機衝刷下黏膩的身體。
要知道他們之前也是體麵人家的奴仆,從來沒受過這種罪。
但一切恍如隔世,之前的主人家問罪的問罪,斬首的斬首,而他們也被牽連。
抄家的時候,很多人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這三十人裡,之前都沒見過麵,但遭遇卻是差不多的。
有些主人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他們這些奴仆的更不知道了。完全是被牽連。
一路流放過來,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能走到這的,那都是身體還行的。
可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會這樣苦,他們這些都是粗使奴仆,身無長技,連字都不認識,相貌也不夠好,隻能做最低等的皮子。
日複一日的地牙行關著,跟關牲口沒什麼兩樣。
那些看押的官爺,心情好的時候給口飯,給口水,心情不好就餓幾天,心情再好點就隨意拉女子出來口D。
能好好活下來的人,真的不多。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人掙紮,有人想跑。可牙行都是做這個買賣的,能跑到哪去。
眼裡的光亮漸漸消失,成了行屍走肉一般,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或許死在流放的路上,才是更好的選擇。至少不用在牙行這般受罪。
再後來,就沒有感覺了,有飯就吃,有事就做,活不活的對他們來說沒區彆。無論男女老幼,基本都是這個想法。
也許還寄希望有人就把他們買走,這可能是最後的念想了。
隻要能被買走,最差也是家裡的掃地燒火奴役,實在不行倒夜香,刷馬桶,這些活都可以。但他們是最底層,最粗使的奴仆,要買也會買年輕漂亮點的奴婢吧。
日複一日地絕望中,這一天竟然真的來了。
四個天神一般的人到了牙行,其中領頭的儒雅男人是那麼英明神武,竟然把他們買下來了。他們不會是在做夢吧。
也許他們已經死了,這會其實是在夢鄉中?
那也可以,死了也好,死了比活著強。
等到第二天,東方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戶裡,這才給了很多人活著的感覺。這竟然是冬天裡的豔陽天。
他們竟然活著,身上的衣服,還有住的地方,這些都不是夢,是真的。他們真的被買下來了。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狂喜,四五個屋子裡隱隱傳來啜泣,興奮地聲音。
紀彬他們到的時候,還等這些人平複一下情緒,這才敲開門。
外麵的牛車已經準備好了,一輛車可以容納十個人,一共三輛車,但旁邊還有輛帶頂的馬車。這馬車是柴力架著,等到出了興華府,到深花坡的岔路口,柴力就提前把謝閣老接過來,到時候跟著三輛牛車裡麵,再讓引娘燕芷遊也坐裡麵,當作是給她們二人雇得車,把謝閣老直接接到宅子裡。
紀彬想快點回去,而且這些買來的人身體太虛弱了,等他們走回紀灤村,少說也要十天,還不如雇牛車直接拉回家。
說句誇張點的,他紀彬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用錢能解決的事,那就用錢來解決。
隻是這三輛牛車是雇的,那輛馬車後廂卻是買的,馬兒倒是柴力騎的那匹,直接套在車上。不知不覺中,他家馬車都要有了。
這次從紀灤村到興華府是空著手來的。
走的時候卻是帶回三十個人,還有後麵跟著的百斤重的新鮮魚蝦牛車。
再有空著的馬車,馬車後麵還有幾個箱子,裡麵裝著買來的珠寶珊瑚,紀彬買的那個魚則放在馬車裡/小心嗬護。
沒想到回家竟然是浩浩蕩蕩一支隊伍。
紀彬他們走的時候,駱家派了家裡長子過來相送,原本以為出城的時候要交個出城費,誰知道駱家出示了一張帖子,興華府門口守衛竟然直接放行。
彆說運出去的魚蝦貨物了,就連人頭費都沒收。也不知道駱家這個帖子多少錢買來的,竟然這樣管用。
等出了興華府三四十裡地,紀彬這才鬆口氣。
之前來這裡的時候,還沒發現這麼亂,這次再過來,才知道怪不得各方勢力在興華府都討不了好處,畢竟裡麵情況太複雜。
不複雜他也不能趁亂把人救出來啊。
一切按照紀彬的計劃,隻是去接謝閣老的時候,為了掩人耳目,引娘坐上馬車跟著一起過去,問就是去深花坡給年禮,單獨給劉冬的。
劉冬照顧謝閣老十分儘心,當然要單獨給個大紅包。
那邊馬車跑得飛快,牛車還是按原來的速度前進。
等到紀彬領著的牛車到邑伊縣紀灤村岔路口的時候,柴力駕的馬車也到了。引娘掀開車簾朝紀彬笑笑,顯然是把人已經接到了,大名鼎鼎的謝閣老就在馬車裡。這會正在看紀彬買的海魚,反正看著十分悠閒。
這一路走下來,從出發到回來,竟然隻用了十天時間,趕在十二月初一下午,終於到了紀灤村。回到這裡,自然就是回家了。
而這一路上,買來的奴婢小廝們漸漸沒那麼呆滯,似平從之前的狀態回來一點。
這幾天裡,紀彬也不會苛待他們吃食,眾人雖然是趕路,但看著竟然比之前康健點,可見以前吃了多少苦頭。
也因為如此,眾人對紀彬言聽計從,基本上是他說什麼,大家就做什麼。
有些率先回過神的,已經會幫著做事,其他人的精神也在慢慢恢複,等到紀灤村的時候,明顯比之前有神采多了。
特彆是在鹽場做活的兩女四男,他們本就是因為身體康健才被拉過去乾活的,那裡累得讓人想不了太多事,可至少能出去接觸其他人。
所以恢複的也最快。
就算是這樣,這行人到紀灤村的時候,還是引起圍觀。
之前就說過現在紀灤村可熱鬨了,隔壁幾個村的都可能過來乾活,這下子圍觀的人更多了。所有人隻有一個想法。
牛車上的人也太瘦了吧!
瘦的皮包骨頭有些人的頭發乾枯得跟稻草一般,看著就病態。
這是哪來的人,逃荒的嗎?咱們邑伊縣好久沒有這樣的人吧。我的天,看那小姑娘瘦的,一定沒吃東西。這都是什麼人啊。不會是紀彬引娘買回來的吧?
這些話傳到紀彬耳朵裡,而那些被議論的人則是瞬間又變得呆滯了點。這樣一來,就更不同了。
紀彬開口道∶這就是我家雇的人了,以後都會多接觸,慢慢來。
說著,陳乙已經帶著護衛們出來,陳乙最近可憋壞了,見到東家興奮得很,不多也沒忘記做事,幫著把這些下人們全都安置到前院,連女子們也一樣,隻是分了個院。紀彬覺得這些人身上肯定有虱子跳蚤,先徹底收拾乾淨再進後院的好。
這些多人突然一來,新家突然熱鬨起來。
不過有些規矩還是要說的,比如不能亂走動,不能隨意翻東西,也不能私下鬥毆排擠,若是發現的話,直接趕出去。
一說趕出去,誰也不敢造次。寒冬臘月的被趕出去,基本是沒活路的。
紀彬當然那是在嚇唬人,可不說狠點不行,畢竟人太多了。如今是人多,先嚇唬一下免得生是非。
剩下自然有引娘來管理,什麼人安排到什麼地方做事,還要觀察一段時間。
好在現在是過年,兩人都算比較閒,可以好好管管,估計不用半個月,大家要做什麼就清晰明7。
至於還有順帶的五個孩子,其中一個孩子是粗使婢女的女兒,估計要留在家中。剩下的四個還要再安排。
全都是十三都不到的年齡,又因為常年挨餓,個子比一般人都要矮,看著就可憐。現在讓他們熟悉熟悉環境,等等再說。
之前他們坐在牛車上還不明顯,這被紀灤村的村民一圍觀,就顯得自家村裡的村民們膘肥體壯。不過也是,誰讓如今紀灤村日子過得好了。可不都要吃胖。
在牛車進到前院後,馬車悄無聲息已經進了後院。
紀彬引娘順勢進門,先去看了看謝閣老,柴力跟燕芷遊已經在陪著了。
雖說奔波了一路,謝閣老看起來還是精神奕奕,看來在深花坡過得確實好。
紀彬見到謝閣老,拱手道∶謝老,有段時間未見了。
自從按察使來了之後,紀彬隻讓柴力秘密送了幾次信,他自己卻沒去,萬一按察使還在暗查,這是會出大事的。
謝閣老自然知道輕重,也不會在意紀彬沒去,反而笑道∶雖說人未見,我們書信還在往來,不妨事。
說著,紀彬引娘,以及柴力燕芷遊,帶著謝閣老去早就收拾出來的僻靜院子,就在柴力院子隔壁,是西院裡麵最幽靜,最隱蔽的位置。
而且他家占地太大,這院子著實不小。
路走過來,謝閣老連連誇讚,說紀彬這宅子建得不錯,頗有些古風,還很有活力。最重要的是,很安全。
謝閣老豈會看不出來這宅子的妙處。
他們幾人當中,可能燕芷遊是最疑惑的,引娘則是隱隱猜出幾分,卻不敢確定。等走到院子的時候,兩人也基本明白眼前這位老者的身份。都從對方眼中看出震驚。這位竟然是前閣老?
就算她們對時事不怎麼了解,也知道這是被流放的前閣老啊。如今竟然被她們各家男人給救了?
不過引娘跟燕芷遊卻明白,如今讓她倆知道,也是信任他們。而且按照紀彬的謹慎程度,這事肯定是天衣無縫的。
再想想這個宅子的安全跟私密,基本上完全沒問題,雖說如今加了多了三十個人。但其中四個小孩不會在西院,十五個男人都不會到後院。
唯獨十個粗使婢女,隻要引娘吩咐一個嘴嚴的去照顧,其他人不準靠近,那是絕對沒問題的。
引娘心中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一會就去吩咐大家做事。
此時謝閣老,紀彬四人已經來了這處院子,紀彬笑∶如今各個園子都還沒字,謝老若是得閒,可以給這處院子起個名字。
謝閣老看著,不由得感歎∶原本以為流放後日子不會好過,沒想到一個地方比一個地方好。剛到鹽場,就被調到做文書工作的位置,還沒做幾天,又被帶到深花坡那人間仙境。現在又接到精心設計過的院子裡過年。
他自己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經曆。
原本謝閣老不想打擾,深花坡那處房子也還不錯。可引娘以馬上要下雪,而且大家都要過年的說法,請他動身。
按照紀彬的計劃,過年這段時間天冷,雖然說已經送去炭火,但到底沒有家裡舒服。等到春暖花開之後,謝閣老若是還想回去,那再回深花坡。
過來的時候,引娘還把謝閣老養的蘭花給帶過來了,隨便收拾一間房當花房,日子過得肯定自在。
謝閣老心中感慨萬分,等引娘帶著柴力燕芷遊離開,隻留下紀彬跟謝閣老在書房。兩人這才開始談真正的內容。
紀彬要講的,肯定是棉花一案,按察使的做法。
果然,謝閣老對汴京局勢的了解比他多了不知多少倍。
在聽到其中兩位按察使,一個是刑獄司出身跟皇室出身的時候,謝閣老笑∶刑獄司出身的按察使一心隻有聖人,自然是為聖人辦事。
可皇室出身的按察使,隻怕對禹王恨之入骨。
按理說皇室出身的,應該會照顧自家侄兒才是,禹王也是這位的侄兒,但太子也是啊。而且太子也是打仗過來的,小時候還在這位身邊讀過幾年兵書,情誼自然深厚。但這卻不是重點。
謝閣老無奈道∶當年我們一文一武,關係卻十分要好。他見我因禹王動的手腳流放,心裡怎麼能忍。
聖人指派他去查江南大案,也是對禹王實在看不過眼。
沒想到其中竟然還有這種內情,紀彬剛震驚過,就聽謝閣老道∶不過刑獄司的辛大人,也算我的門生。十幾年前科考前,他還找我看過文章,我覺得他這人務實能乾,還誇過幾句,之後果然中了
甲.
好家夥,全都跟您有關係。
怪不得這個案子如此順利,既有聖人震怒,又有私底下的恩怨。
之前紀彬就說過,謝閣老雖然流放,但他留下來的關係,卻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財富。誰也不知道哪個人,什麼時候受過這位的恩惠。
人家已經是曆經兩朝的人,得聖人隆恩那會,很多大臣還在家裡讀書呢!
等紀彬把事情全部說完,謝閣老笑∶看來汴京局勢已經在太子掌控之中。隻是如今臨近年關,大祭,小祭,宗廟祭。
聖人如今還信佛,還要去佛廟祭,大大小小的祭祀太子肯定要到場,而且還是主要的祭祀人,禹王的事肯定會耽擱。
可過了年前大大小小祭祀,這禹王卻不能出現,那他也就不會出現了。
古代,人對祭祀的重要性很多現代,人都不能理解。說這是一年到頭最重要的事也不為過。
其實春夏秋冬還各有祭祀,但都不如這年尾的重要,不僅要把今年發生的事告訴天地祖先,還要占卜明年的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