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紀彬那裡是不急的,他們兩個一方麵覺得紀彬真的不適合興華府,另一方麵卻感受到正常的世界。
反正李家大公子他爹很喜歡紀彬,也喜歡跟紀彬聊天,特彆是問邑伊縣,春安城的事。
可以說,若不是他家是被扣在這,可能早就跟駱家一樣,開始跑路了。
他們也沒想過能見到巡察使。還被準確問了幾條船失蹤的事。
那是前年做的大船,一乾料,船長有六十多米,算不上巨無霸,但也令人側目。這樣的大船耗時半年造成,還是整個船廠一起做的。
等這船做好,那買家付了錢,從此消失不見。
他是興華府本地人,原本也想做船運買賣,以前家裡有幾條小船,如今終於要做大買賣了,港口早早預留好停泊位。
可他消失了。
跟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他全家六十二口人。一夜之間,全都不見。
包括他家的新船,他家的舊船,都沒了。
有人說這是駱家做的,因為這家人做船運買賣,就是跟駱家搶生意,這麼大的船更是競爭對手。所以駱家人殺了他全家。
因為這件事太過驚悚,根本沒人敢說,偶爾有報官的,自然也死在回家的路上。
駱家知道這事後沉默了很久。許多人都說是他家做的。
於是興華府七大惡人之一,也有了駱金川。
但李家父子卻想過,駱金川不至於這樣做,他手頭有船,有人脈。用不著殺人越貨。
駱家許多船都是他家做的,若是駱家真的多了哪條船,會有人不知道嗎?
反正那條船之後再也沒出現過。這件事也就消停下去。
唯獨李父曾聽那家人抱怨過,說金家跟談知府想借他的船,明明船還沒做好,借什麼借啊。但這隻是偶爾提了一嘴。
李父從那之後退居幕後,不是因為這艘兩乾料的船也不會再出現在船廠裡。
王巡查來的時候,他們父子兩人非常吃驚。不是說這位巡查根本不頂事,已經被糊弄過去了嗎。怎麼會找到他們?還問當年被滅門那件事?
反正等紀彬得到秘密消息的時候,就知道李家已經給王巡查不少證據供詞,甚至比駱家還先簽名。
知道之後,紀彬閉上眼。
興華府三個明麵上的家族,一個暗地的家族,兩個已經到他們這邊。
金家,附庸魏家,隱藏起來的談家。這些人的罪證也已經到手。
快了,真的快了。
紀彬最後擦拭一下玉如意,看著天已經黃昏了,帶了柴力陳乙去談家。
這次沒有去府衙,而是去的談知府家中。
那談維壩聽說紀彬到了,立刻讓人把他帶上來。
聽說紀彬弄了個好東西,但一直在糾結禮盒好不好看,所以沒送過來,如今這人是真上道啊。
等談維壩看著這對玉如意的時候,目光一凝,下意識看向紀彬。
隻見紀彬似平有些心疼,但還是道∶這是我從人手裡買回來的,聽說原本是宮中的物件,能流出來實屬不易,看看這花紋,都是皇室才能用的。
可這樣的東西,我等草民無福消受,還是給談知府您的好。
談維壩眼神冷然,想從紀彬眼中看出什麼。
但他非常清楚,紀彬能知道什久?
他不過是個偏遠地區的小貨郎,他也不會知道其中的秘密。
既然是皇室用的,為什麼要給我?
紀彬有些疑惑,開口道∶皇室的物件肯定很好吧,民間誰不追捧皇家的物件啊。
這讓談維壩心情好了點,但同時又壞下去。皇室。皇室的物件。
在他小時候,這些東西滿屋子都是,這樣的紋路也不會是最普通的。現在到需要被人送過來。
無知患民,簡直可笑。
談維壩還是收了這玉如意,隻讓紀彬趕緊滾。
紀彬裝作不解,走的時候還問了談家小廝,他到底哪裡得罪談知府了。
可小廝也不明白啊,不過談知府喜怒無常,這都是正常的,大家都習慣了啊。
但紀彬走後,有兩頭漂亮的狼出現在談家附近,似乎在盯著什麼。
紀彬其實並不算特彆放心。狼畢竟是狼。
如果談維壩不把玉如意送到談峰那。又或者狼大狼二跟丟了,那該怎麼辦。
但他賭的就是這一把。
就算狼大狼二失敗了,那也沒什麼,有它們兩個在,就是天然的監視。
紀彬就不行了,那談維壩看到皇家之物,能不吃驚。以談家做派,難道不會對這東西特殊對待?隻要想去找談峰,那就是機會。
當然他也不會死守這一個機會,其他準備還是要做的。
紀彬回到宅子中,大家都立刻看向他,明顯是家中有人過來。
走進去一瞧,果然是王巡查。
王巡查自然知道紀彬這的人都可信,所以來這裡走一趟。
如今他手底的供詞已經分門彆類放好,隨便抽出來一張,就夠談家人死上幾千回。
王巡查來這裡隻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跟紀彬這邊正式聊一聊,已經到了快收網的時間。
要知道他是七月十二號到這裡,八天過去,按理說到他離開的時候了。
畢竟宿勤郡,春安城那邊,他待的時間都很短。若是額外在興華府多逗留,肯定會節外生枝。所以當初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事棘手。時間又短,事情還雜。
好在有紀彬的幫助,如今事情算是辦得又快又好。
有了證詞,還有許許多多證人。
就差一件事了。最後的抓捕。
談維壩好說,他經常在衙門,隨時都能抓,可他的爪牙,他的父親談峰,這些都是問題。
如果要抓,那定然一網打儘,否則這些勢力還會在興華府死灰複燃。
如何一起抓完,這就是個問題了。
因為還有最重要的一環。
也是王巡查到這裡之後,一直沒露麵的一環。
興華府指揮使電崇。
這人很少露麵,但鹽場的買賣是他做,牙行的控製也在他們。不僅如此,走私交易,同樣是他。
每次談家,金家,魏家向彆人家借船,船最後也到冉崇手裡。
可以說他手裡既有錢也有兵。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也有人問,他們為什麼不自己買船?借能借多少?
如果不是駱家,李家給的數字,他們根本不敢信。
駱家大大小小一共十四條船,基本上八條都在他們手中,今日借這個船,還這個船的時候還要再借另一艘船。
這是借嗎,明明是駱家給官府,也就是談家,付這停泊船位的錢,然後還要把船隨時給他們用。所謂的借,不會給你一分錢。
不對,還記得那個赦免令嗎,給你個赦免出入城費的令就抵了。
可駱家做的船運買賣,原本就不會拉著大批貨物出入城門啊。
不止是駱家,整個興華府現在有四十七艘船,基本都是這種情況。所有船運人戶敢怒不敢言,若是想搬家?
好啊,你家有五條船,就要給我留下三條再加幾百兩銀子,否則一條船也彆想帶走。
李家說過,除了紀彬最近做的這條新船之外,其他人家做的新船第一個使用者,肯定是金家魏家。
就是在惡心人。
一筆一筆的事情,簡直罄竹難書。
這就是王巡撫調查出來的事,現在說給紀彬聽。而且還要討論最後一件事情。
申崇怎麼辦。
冉崇跟談峰一樣,一直不露麵,他手裡的兵馬有多少,誰都沒數。但以他手裡的錢,這數量肯定不會少。
所以現在談知府這邊不足為懼,隻有冉崇那邊是個問題。
紀彬看著王巡查分析,開口道∶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他不會抵抗。
王巡查看過來。
我不覺得他會抵抗,因為誰都知道邑伊縣,春安城,宿勤郡的兵調過來,興華府根本受不住。紀彬認真道,我反而覺得,他會逃跑。
應該是聽到風吹草動就逃跑,他手裡錢財,甚至可能不在興華府裡。
這周圍有那麼多無人島嶼,這些人占一個也不為過。有錢有人,在哪生活都不會差。
再說他們結交番邦異族,難道不會跑到那些人家裡?
王巡查是被故土思維限製住了。
如果是在汴京內地那附種地方大,想要造反的人肯定是想割據而治。那也是要治,要治理啊。
可這裡不同,這裡太散漫了,興華府民不聊生,因為這裡的人沒想治理,隻想斂財。
比起他抵抗,我更怕他跑。
等紀彬肯定地說完,王巡查這才醒悟。
不是王巡查能力不夠,而是中原王朝自古都不重視海域,對這邊的行軍打仗也不是很了解。否則興華府也不會亂這麼久。
王巡查又看了看紀彬,,紀彬提議∶把守住所有能停泊,能出海的地方,特彆是船隻的動向,保證這些人不能出海。
否則很難抓到。
等紀彬說完,在場所有人都看向他。特彆是嚴慶雲江誌烏革。
怪不得太子說,興華府局勢由你做主。你到底是什麼人,當代諸葛亮嗎?接下來呢?還要怎麼做?
紀彬笑,也看向王巡查∶接下來巡察使自然知道怎麼做,不用我操心了。
接下來自然是我假意離開興華府,通知邑伊縣春安城指揮所,以聖人手令帶兵混入興華府,再等到大兵壓境,裡應外合,一網打儘。
王巡查深吸口氣∶紀彬都已經布置到這種程度,若我還不知道怎麼辦,那我還當什麼官?
紀彬又笑∶您本就厲害,沒有我多說幾句,您也是能想通的。隻不過自己出現,節省了點時間而已。他也不過是拿著前人的東西賣弄,算不得什麼。
而且現在也隻是一個籠統的計劃,具體要怎麼做,還要細細布置。
那嚴慶雲卻道∶戰場之上,能省一點時間,對將士們來說就是救命的。
如今這局麵,稱之為戰場絲毫不為過。
紀彬無奈∶咱們還是先商議怎麼做事吧,快些結束總是好的。要知道那些人還惦記著我棉花呢。
若不是棉花在前麵勾著,就他在興華府天天賣低價商品,早就被砍了啊!他們都等著自己賣完棉花收拾他呢!現在七月底了!他時間不多了!
彆人喊著時間不多,估計大家信,可紀彬這麼一說,眾人卻不信。
就算事情真的到那一步,紀彬也有辦法解決吧?不是他們盲目相信他,而是他就這麼厲害。
紀彬假裝什麼都聽不到,還是趕緊製定計劃吧,很快就要行動了啊!他實在受不了興華府這個爛攤子。
現在他就跟一個潔癖站在堆滿垃圾的屋子裡一樣,忍不住想動手收拾收拾。等收拾乾淨了,心裡也舒坦了。
夜晚,王巡查他們還未離開,狼大狼二已經回來,顯然垂頭喪氣,根本沒精神。狼二叼了個破碎的貝殼給他。
紀彬仔細看了看,這貝殼隻有海邊才有。
也就是說,談維壩拿著宮裡的玉如意坐船去了其他地方?
談峰在某個海外小島上躲著?
方才紀彬所說,這些人一有風吹草動就逃跑,也被證實了。
王巡查拿著貝殼,又驚奇地看看兩頭乖順的狼,心裡對紀彬更加佩服,他開口道∶既如此,明日開始行動吧。
說完,他明顯看向紀彬,也要紀彬點頭,這事才能開始做。
紀彬再次確認一下這次的計劃。明日開始,興華府將抑來大變。
明明是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可此時卻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來。
該行動了。該收拾這個爛攤子了。
眾人眼中還有肉眼可見的興奮。他們堅信,這次一定會成功的。
談家,金家,魏家,以及所有惡毒爪牙,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這些大惡之徒,隻有以死謝罪才能告慰百姓。
在他們計劃確認之時,春安城來了個低調的年男人,他身高九尺,膀大腰圓,走路不為自怒.若是畫到年畫上,絕對是一名滲人的武將。
這位便是當年邊域的常勝將軍,也是柴力曾經的上司。
赫赫有名的戰神宗輪,他殺過的敵軍是對手聽了就膽寒的數字。他打過的勝仗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戰績。
這次隻帶了八個隨從,身上各個都有著肅殺之氣。
宗輪敲開春安城史侯天銀的門,嚇得門房小斯一個激靈。
合圍之勢即將達成。
一切局勢都在紀彬的掌握之中。
興華府的百姓並不知道這一切,鹽場的鹽奴,牙行的皮子,還有被拐賣走的同胞。他們即將迎來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