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然戴上手套,扣上帽子,掖好領口,走向路邊拎過一輛山地自行車跨了上去,她回望過來,眉眼微揚:“今晚月色這麼美,彆生氣了。”
這句隔空飄來的話,傳遞給了沒有表情的海芋。
柳思翊饒有興致地看向她,故意問:“海芋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她也知道自己在過河拆橋惹人生氣了唄?月色美又怎樣,已經被她破壞了。”海芋沒懂這句話意思,忍不住吐槽起來,她很護短,哪怕顯得不那麼講道理。
她甚至以為辛然在說那張超級月亮的照片。
隻是海芋倒沒想到,辛然這種級彆的人出來公乾,竟然是騎著自行車到場的,而她颯爽的身姿,踩著夜風離開的背影,看起來也有那麼幾分瀟灑。
傍晚十點,超市打烊,空蕩蕩的前廣場漸漸沒了人影,除了街道燈火,在未知黑暗處,不知藏著怎樣的險惡。
柳思翊望著那片空地,人總會一念生死,一念善惡,她想起了送自己玫瑰花的小醜,仿佛看見了那張鬼魅笑臉的背後,藏著淩商北不為人知的孤寂陰暗偏執甚至扭曲的心。
她輕歎一口氣,對海芋說:“海芋姐,你先回去吧,太晚了,彆陪我們了。”
“想多陪你們走走。”說完海芋又覺得好像不妥,做了一晚上燈泡功率很強了,是該“閃”了。
“你不是還要回去拿相機拍月亮呢,錯過今晚,這一年都看不到這樣的好景了。”
“也是,那我直接回去了,你們...繼續二人世界...”海芋掛起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揮揮手跟二人告彆,她抬頭看了一眼上空,興衝衝地向停車場趕去,今晚哪怕不睡覺也要拍到最滿意的超級月亮,起碼要超越辛然那張。
回家的路很近,柳思翊已經很久沒有跟淩阡毓好好散步了。這段時間,她活在烏雲籠罩之下,傷己傷人,淩阡毓也因為她疲憊不堪。
親密關係的相處不該是她們現在這個狀態,可柳思翊無力改變,她能做的隻有離開。
月光拉長了淩阡毓的身影,隻是看著這個熟悉的影子,柳思翊就覺得親切美好。這麼多年了,她感覺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愛上淩阡毓,在一些不經意的瞬間就會怦然心動,日積月累下,隻有更加刻骨銘心,沒有被時間消磨的淡薄。
因為深愛,所以不舍,所以不能拖著她一起深陷這片沼澤中。
四名保鏢分在四個方向,既能保持距離又能隨時保護,警惕四周突發情況,以確保不會打擾到她們。
兩人之間就這樣沉默地走著。
“思翊~”“阡毓~”她們異口同聲地叫出對方名字。
“你先說~”“你先說~”再次說出相同的話,她們會心一笑,這一幕以前也發生過,總有些話想說,總也不知道從哪開始。
“我先說吧。”這次淩阡毓沒有謙讓,她停下了腳步,蹲在輪椅邊,歉疚地說:“我知道生活上我還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不太會照顧人,也不擅長做飯,更不懂居家規整收納那些,但是你相信我,隻要你稍加指點加上我的聰明勁,一定會做好的。”
柳思翊剛想開口,淩阡毓攔住了她,“等等,我還沒說完。”
她總怕柳思翊要說什麼自己承受不了的話,或許是她過於患得患失,過分敏感了,可她必須把自己所有的心意道明。
“你彆覺得我洗手做湯羹委屈什麼的,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在職場商場跟人明爭暗鬥,生活總要回到柴米油鹽醬醋茶。北方有句話說的好,幸福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我也想這樣。這些年的經曆和坎坷真的夠了,我們現在擁有的財富,足夠下半輩子好好享受生活。我累了,也不想鬥了,等媽媽和爸爸合葬後,我們就踏踏實實過普通人的生活好不好?可以像大伯母那樣,去鄉下造一座房子,或者環球旅行,董事長位置我也不想坐了,所有的心願都實現了,隻要你在,我就是全世界最富裕的人,做不做繼承人有什麼重要的呢?”
“阡毓...”柳思翊眼眶熱了,心裡泛起陣陣酸楚。
“還有,生活可能暫時會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但是隻要我們在一起不就是最好的事嗎?我們可以重開Rose,你依然可以有自己的事業,我可以給公司當個顧問,也算我們對社會有貢獻,也能夠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我們可以獨立,給彼此空間,我們也可以時刻粘在一起,隻要你在我身邊,就是生活最好的樣子,我很清楚,你就是我想要的幸福,思翊,你願意這輩子都不離開我嗎?”
“我...”柳思翊聲音哽咽,甚至不敢多說一句話,隻要吐出一個字就覺得淚水要決堤。
她微微頷首,動作像點頭。
“我不管,你點頭就當你答應了。”淩阡毓牽起她的手,當做一份承諾也好,答應了就不能失言,約定好了就不能離開,即使她永遠隻能坐著,淩阡毓依然可以牽著她的手,不離不棄,走向遠方。
她不知道柳思翊的頷首沉默不是真正的應承,而是說不出那句“但是”。她怎麼忍心說得出口,淩阡毓字字深情,甘願為自己放下身份、放棄地位,這個代價太大了。
她不願意心愛的人為自己這樣,就像淩阡毓也希望時光能夠倒退,讓柳思翊置身事外,能夠免受所有的傷害。
這代價太慘痛,她得來的一切反而成為愧疚和自責,她唯有用一生來償還,來陪伴,來相守。
可惜,時間無法倒退,痛苦和悲劇已經釀成,柳思翊已經在絕境中出不來了,隻有從決定離開的那刻起,才得到一絲解脫。
她繼續沉默,隻是用微笑回應。
這也足以讓淩阡毓開心了。
“辛隊長說的對,今晚的月色真美。”淩阡毓忽然心情大好,終於敞開心扉把那些話說出來了,覺得自己輕鬆了許多,就連月光都比平時美上幾分。
柳思翊笑著搖頭:“你知道這句話意思嗎?”
“難道這句話還有什麼含義?”
“你果然不知道...難道辛隊長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蒙的...”柳思翊低頭思忖,或許是她多想了?
“到底什麼意思啊?”淩阡毓問。
“沒什麼,字麵意思吧。”柳思翊看向皓月無邊的夜空,笑了。
還是交給時間吧,不管是美好誕生,還是遺忘痛苦,都會慢慢衝淡...
阡毓的人生才開始,她總會放下自己,時間會讓記憶漸漸模糊。可隻要想到這些,柳思翊的心就痛得難以呼吸,總想落淚。
踏著清風明月,兩人走了很久才到小區,保鏢等她們安全到家才回自己的休息處。
小區外圍的監控死角,悠悠傳出魔方轉動的聲音,他的臉一半在月下,一半在樹影中,光亮下露出小醜紅色邪佞的嘴角,陰鬱的笑容讓整個夜晚變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