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刹的聲音劃破長空, 隨著一聲淒厲的叫喊,淩商天膝蓋以下被碾得血肉模糊。車輪上還沾著殷紅的皮肉, 身體就像被壓斷一般,隻剩下褲管連著,皮骨、血肉爛成一團, 慘不忍睹。
柳思翊的輪椅被推開的刹那, 時間仿佛按下了暫緩鍵, 她看見了淩商天行動如風, 以驚人的速度和反應力, 舍命救下自己。
“啊啊啊啊~~”淩商天的慘叫像極了哭泣,他無助地看向柳思翊,淚水從眼角劃過。
身體被撕裂了,被車輪截斷的雙腿已經化為一灘爛肉, 無法動彈。
疼,從身體各處鑽到心底, 灌入全身每個細胞。無法形容這種疼痛, 就像被萬箭穿心, 五馬分屍, 千軍踩踏般,疼得無法呼吸, 幾近失去意識。
他感覺身體在漸漸變冷, 變得僵硬, 被碾爛的地方變得麻木。
柳思翊望著他, 久久緩不過神, 她扶著輪椅的手有些顫抖,隻是愣愣地望著慘不忍睹的淩商天,說不出話。
“小天!”最先衝過來的是李欣瑤,她頂著後背的疼痛走近一看,被淩商天的慘狀驚到,她捂嘴彆過臉,鼻間瞬間酸澀,不忍再多看一眼。
她慌亂地摸口袋想報警叫救護車,可怎麼都找不到手機。
餘心歡輕按她的手,沉音說:“我來吧。”她很冷靜,仿佛見多了人間慘劇,又或許是帶著些怨氣,對於淩商天這樣,她心中沒有半點惻隱之心。
肇事司機早已嚇得癱在一邊,不敢動。
“小天~”李欣瑤忍著難受上前,想要扶他,可是這身體近乎成了半截,她如何能扶?
“大伯母~”淩商天淚水洶湧,絕望的瞳孔裡透著哀傷,他緩緩抬起手,李欣瑤忙握住,輕拍道:“不怕啊,大伯母叫了救護車,醫生來了就沒事了。”
“對不起...大伯母,對不...起。”淩商天麵色慘白,好像提著一口氣在說話,李欣瑤不知道他怎麼還能開得了口,隻是看見他這樣實在於心不忍,她不怪淩商天傷了自己,此時此刻,她腦海中隻有淩商天小時候一個人折著紙飛機,孤獨地玩魔方的身影。
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這群孩子要鬨到這種地步?李欣瑤攥著淩商天的手,悲痛地說不出話。
輪椅從路牙邊緩緩駛過來,柳思翊恢複心神後,終於鼓足勇氣出現在淩商天的視線內。
他有些激動,憋足氣隻為了等待這一刻。
他試圖用雙肘頂起身體,看見柳思翊安然無恙,竟露出了笑意。可隨後他又悲痛欲絕,一臉歉疚,“對不起...離姐姐,欠你的...這條腿,今天還你...”
終於說出這句話了,每天在心裡說了幾百遍,直到今天才有機會。
柳思翊深深閉上雙眼,眉頭緊蹙,緩緩說道:“你這是何必呢?”
他為什麼要這樣?害人終究害到自己,可又為自己不顧性命,柳思翊知道隻有本能才會讓他這麼快地衝出來,可是她無法接受這個結局。
他使計陷害彆人,害的自己癱在輪椅上,可現在他又為了救自己這樣?她到底該恨還是該感恩?
她都做不到,恨不了,更加無法言謝,矛盾的情緒強烈撞擊她的心房,她隻有深深的無力感。
理智上覺得他罪有應得,感性上卻無法再怨恨。
一切始於她,又終於她。怪誰呢?老天就是這麼愛玩弄人,為了讓她放下對淩商天的怨恨,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此刻,她連多看一眼淩商天都做不到,更加無法直視他期待絕望又充滿悔恨的眼睛。
“我...我...”淩商天感覺自己已經處於一種極度缺氧狀態,意識開始模糊,明明是白天,眼前卻一片黑暗。
他再次感覺到了骨肉碎裂之疼,身體好像被割得四分五裂,被虐得體無完膚。這就是報應,他一直不願意對自己承認是他害了柳思翊,極端情緒下的日積月累,愧疚悔恨怨念致使他衍生出了第二種人格。
那重人格驅使他綁架了海芋和藍楹,他計劃廢掉柳思翊最在乎三個人的雙腿,去陪她。至於最後,他也會自廢雙腿去懺悔,去道歉。
這些天他一直在雙重人格折磨下,狀態時好時壞。多數時候他是淩商天,偶爾糾結痛苦過於情緒化時,“神”的人格才會出來。
在柳思翊喚出“五仔”的那一刻,他是淩商天,身體給出了最真實的反應,本能地衝出去,豁掉了性命,救了她。
這是老天對他最好的成全,也是最圓滿的結局。
除了疼,他內心更多的是解脫,他這輩子都沒像此刻這麼開心過。終於,他也為離姐姐做了一次有意義的事。
身體雖然很疼很疼,可心卻更疼,因為他嘗到了柳思翊被鋼筋刺穿時的絕望和痛苦,那種瀕臨死亡的恐懼。
“我知道...你很疼...我也...好疼...對不起...”淩商天頭歪著,漸漸耷拉,李欣瑤捧著他,輕聲喚道:“小天?小天?”
“嗬...我...叫...五...仔...姐姐,你...叫什麼呢?”淩商天自言自語,氣若遊絲,眼皮漸漸合上。
這一刻,他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看見了與柳思翊的初遇時光。
直到失去意識後,他嘴角仍然留著微笑的弧度。
淩阡毓在餘心歡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來,看到淩商天皮骨分離,血肉碾爛的慘狀,忙彆過臉。
她撫著受傷的額頭,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恨意漸漸消退,這一刻,她心軟了。
經曆了重重打擊後,柳思翊情緒恢複了平靜,她的視線被淩阡毓的頭破血流占滿了。
“阡毓~給我看看傷口。”她向淩阡毓靠去。
額頭那塊傷口的血快凝固了,淩阡毓放下手,安慰道:“沒事沒事,就撞了一下,等會去醫院處理一下就行。”
柳思翊伸出手,淩阡毓忙蹲在輪椅旁,讓她能夠觸碰到自己,主動把傷口展示給她看,“你看,真的沒事,血已經不流了,手上的血是剛開始弄的,沒那麼嚇人的。”
她極力解釋,柳思翊卻濕了眼眶,是心疼也是一種壓抑情緒的宣泄,她抱住淩阡毓,淚水靜靜地落了下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淩阡毓就像她捧在手心裡的寶,一直嗬護著保護著,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可今天她卻沒能保護好她。
柳思翊恨自己的身體,在這種時候,還是站不起來。
如果她還和以前一樣,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可偏偏,她一個人的事,讓所有人跟著折騰受傷。
說到底,淩商天也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原始罪人就是她。
她又怎麼怪得到彆人頭上,她是淩商天犯罪的源泉,也是刺激他變得極端的導火索。
她險些害死了自己最愛的人,最好的朋友。
朋友...柳思翊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海芋和藍楹還沒有問出下落!”
“阡毓,海芋和藍楹還沒有下落。”她緊張地重複了一遍,緊繃的神經片刻不敢鬆弛,淩阡毓輕撫她肩頭,“路上我聯係了沐宛,她已經安排了直升機協助辛隊長,相信她們,好不好?”
柳思翊連連點頭:“對,當時我出事也是辛隊長找到的,她可以的,沐宛那麼在乎藍楹,也一定不會讓她出事的。”
她竭力地安慰自己,可心裡的擔憂和恐懼,卻絲毫沒有減少。
李欣瑤蹲在淩商天身邊,默然不語,後背的痛感很強,她也不敢輕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