劄幌,東木第三男子高中。
教學樓走廊如同被黑紗蒙上一片陰翳,清晰度隻有一米,再往後就隻能看見朦朧的黑影,窗戶蒼白的投影像塊狀的牢籠,被欄杆切割成一條一條的,向遠處延伸出無止境的空間,好像整個走廊都被詭異地拉長了,根本看不見終點。
黑發丸子頭少年站在走廊正中,他的肩上漂浮著一隻暗紅色的肉球狀咒靈,球體中間有一條橫向長縫,長縫周圍的皮膚緩慢地鼓起一塊又消下去一塊,像沸騰的巧克力岩漿往外冒著泡泡。
夏油傑揉了揉鼻尖打了個噴嚏,明明是六月底的天氣,走廊上卻陰冷無比,他能感受到角落處那些在他身上肆意窺探的眼睛,就是那些東西正散發出令人難以想象的惡意。
飄在空中的肉球抖了一下,長縫拉開,露出一隻幽綠色的眼球,極小的瞳孔劇烈地在眼眶中晃動,就像磁場紊亂的指南針。
忽然那針孔狀的圓點頓在了一個方向,咒靈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吱聲,飛快地飄向走廊深處。
夏油傑知道它已經感受到了任務目標的位置,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兩側的窗格向身後飛速退去,光影交錯的動態變化給眼睛帶來了不適感,視覺上連續不斷的單調景色通常會極大地擾亂距離判斷、空間判斷、時間判斷,以及,對潛在危險的感知度——
噗嗤。
肉球咒靈在空中炸開一麵血霧,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爆了。
夏油傑一驚,連忙後退,前方忽然出現的黑影卻已經來到了他的麵前,尖銳的黑刺從影子中鑽出,直接刺向少年的胸口。
「咒靈操術」
噗嗤!
剛剛召喚出的一級詛咒被活生生捏成一堆爛泥,那黑影已經被徹底激怒,尖銳的黑刺猛地向他襲來。
夏油傑這才認識到特級與一級之間天差地彆的實力,他一邊躲避著尖刺,飛身向後跳躍。黑魆魆的咒靈跟著追向他,小山包般的身軀在地板上拖著,發出黏膩的聲音,就像是一團融化的史萊姆。
即便身軀如此龐大,咒靈的速度卻沒有想象中的笨拙,很快就到達了夏油傑的跟前,咒靈身上類似於肚子的地方忽然張開一張大口,惡臭撲鼻而來,讓人想起在悶熱倉庫中腐爛了半個月的金槍魚。
“我不……我不寫……暑假作業!”詛咒發出一聲尖銳的叫喊,渾身的尖刺向針一般射向少年,“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夏油傑瞳孔微縮,狹窄的走廊中根本就沒有可供躲避的地方,而目前他手中擁有的幾隻特級咒靈,根本就沒有能夠當做肉盾的存在。
他躍向半空中,正想用咒力直接硬拚上去,下一秒一團耀眼的紅光從窗外轟了進來,瞬間將走廊炸掉了一個大坑。
麵前的詛咒煙消雲散,隻留下教學樓鋼筋彎折水泥迸裂的一地廢墟。
“我來救你啦,傑!”
少年得意洋洋的聲音在樓下響起,白發少年將墨鏡戴在頭頂,露出一雙藍得發亮的眼眸,他舉起雙手衝樓上豎起兩根大拇指,“老子超棒的!”
夏油傑深吸了一口氣,衝下麵的家夥破口大罵:“我不是說過不要直接祓除嗎!我剛好缺一個攻擊型的特級咒靈!”不然他剛剛那些極度收斂的進攻算是什麼回事!閒著沒事耍猴玩?
“誒?是這樣嗎?”五條悟露出迷茫的神情,不過很快他就缺心眼地將這件事拋在腦後,衝夥伴興奮地招手,“彆說這個啦!咱們快走!我定了一家超豪華帶恒溫泳池的五星級酒店!我們去遊泳吧!硝子還在外麵等我們!”
“輔助監督呢?”夏油傑從樓上一躍而下,在五條悟身旁站穩,順手將黑漆漆的「帳」撤了。
“被我趕走啦!”五條悟沒心沒肺地打了個響指,“北海道的監督好囉嗦,想想我們還要在這裡待上二十多天,我耳朵都疼。”
一年級三人現在在北海道,起因是高專給他們分配了一個據說極為重要的任務,讓他們在七月十五日參加一個在北海道舉行的咒術界內部拍賣會,必須成功拍到一件神秘的女兒節人偶,並當場銷毀。
現在距離任務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但他們被提前送來了劄幌,目的是幫助這裡的咒術師祓除咒靈——可能是地處偏北的關係,北海道的咒術師數量遠遠不足,再加上這裡遊客眾多、社會環境複雜、詛咒滋生迅速,所以每個月東京和京都都會派遣術師前往幫忙,這次剛好撞上了特殊任務,就讓他們來當苦力了。
家入硝子在學校門外等著他們,見兩名少年衣冠整整沒有受傷,知道今天自己又跟著白跑了一趟。作為一名強大的奶媽,處在這樣一個逆天的隊伍裡,她感覺不到自己的任何價值,如果不是夜蛾老師美其名曰培養隊友感情,強迫她來北海道,硝子覺得自己更願意待在家裡追泡沫連續劇——這是暑假誒!
“走啦,硝子,你罰站的樣子看起來好蠢。”五條悟情商極低地說,被夏油傑飛快地堵住了嘴。
家入硝子握緊拳頭,冷笑:“你剛剛給輔助監督發了什麼短信,他氣衝衝地開車離開了?”
“沒什麼啊,我隻是說他站在旁邊有點礙事,讓他走遠一點不要被咒靈殺掉而已。”白發少年莫名其妙地聳聳肩,“而且我很討厭那家夥嘛,老是頤指氣使的模樣,囉囉嗦嗦一大堆有的沒的,自己卻連一個四級都殺不了……”
五條悟越吐槽越起勁,“老子最討厭那種隻知道發布命令的家夥了,和爛橘子沒什麼兩樣。”
家入硝子就這樣麵無表情地聽著少年吐槽,忽然打斷給出致命一擊,“很好,那麼很有主見的五條先生,請問,你把輔助監督趕走後,我們該怎麼回市區?”
五條悟瞬間閉嘴,環視周圍。
東木第三男子高中坐落在劄幌郊區,是一所寄宿製的男子高中,校門外除了一條長長的馬路什麼都沒有,學校周圍幾乎不會有出租車出現,而定時來的公共巴士在放暑假的第二天就暫時停止了這條線路的運營,他們離最近的公交站台也有二十多公裡。
家入硝子:……
夏油傑:……
五條悟:……
三人麵麵相覷。
“我想到了——”五條悟忽然錘了錘掌心,抬眸望向夏油傑,露出天真爛漫的表情,“傑,把你那隻會飛的大嘴鵜鶘咒靈放出來,咱們飛回去吧!超酷的!”
·
“要不你親回來好了。”
男人的聲音如同橡木桶中醇香發酵的白葡萄酒,低沉得讓人微醺。
禪院甚爾一直都很擅長利用自己身體的魅力,如果他願意的話,他能夠變成世界上最討人歡心的男人。
但加茂憐根本就不吃這一套,他用扇子啪地拍掉了甚爾的手,冷笑道:“少占我便宜。”
禪院甚爾無奈地靠回椅背上,雙方一直沉默,看來加茂憐沒吃到披薩是真的心情很糟糕。
少年撐著臉偏過頭,白金眼眸望向窗外。
他們所在的是全餐廳最好的位置,能預定到這個座位的除了本店VVVIP會員,就隻有砸大價錢的豪橫富佬,禪院甚爾仗著經費豐厚用的是第二種方法,他們坐下後,果然感到了金錢的魅力。
桌邊就是一麵光明鋥亮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一座漂亮的歐式小花園,黃色月季金燦燦地種了滿園,重瓣月季從花蕊向外由深至淺地綻放著,色彩明豔動人,花苞層層疊疊地團簇在枝頭,將綠葉壓得很低,耀眼到了不真實的地步,光是看一眼就仿佛能聞見月季馥鬱的馨香,像童話電影中的場景。
“現在花園裡開的是瑪格麗特王妃,這家餐廳會在特定的節日選擇不同品種的花園裝飾,如果是情人節,就種上藤本櫻霞或者粉色龍沙寶石,如果遇上聖誕節,他們會在花園裡種滿從保加利亞空運而來的紅色香水月季,在屋簷下掛滿槲寄生,如果是中國春節,他們會鏟掉花園裡的花根,種滿一整園寒香四溢的梅花樹……”
加茂憐驚訝地回頭,沒想到禪院甚爾了解這麼多,然後就看見這家夥正捏著餐廳的介紹卡片在讀,讀完後還慢吞吞地評價,“法國佬的浪漫,都是女人和小屁孩喜歡的東西。”
剛想問瑪格麗特王妃代表什麼節日,聽見這話,少年抿著嘴氣鼓鼓地扭頭轉了回去。
“但偶爾這家餐廳也接一些私人定製,隻要出錢夠多。”禪院甚爾瞥了一眼少年慍怒的側顏,孔雀瞳與月季的顏色幾乎融為一體,燦爛而灼目,讓人聯想起一切與陽光有關的事物。
他嘖了一聲,正想說什麼,侍應生端著餐碟向他們走來,打斷了男人卡在喉嚨處的話。
“客人您好,今天的前菜是芝士蘑菇培根卷……”
加茂憐整頓飯都吃得心不在焉,放空地戳戳這個菜又戳戳那個菜,就是不往自己嘴裡放,禪院甚爾看他再這樣廚師長就要出來興師問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侍應生不注意,幫加茂憐把麵前的東西全部消滅進自己的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