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憐嘭地一聲將門關上,冷漠地收回了搭在禪院甚爾肩膀上的手臂。
房卡插進卡槽,出門前沒關的廊燈噠地亮起,他低下頭甩掉木屐,光著腳走到吧台前接了一杯冰水,頭頂柔和的暖光照在他的皮膚上,能看見臉頰邊緣細膩的絨毛。
房間裡的冷氣連接中央空調,不受獨立電源控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被調節到最宜人的溫度,隨時等候著尊貴客人的回歸。
加茂憐終於從悶熱的氣溫中解脫,喝水喝得很急,溢出唇角的水珠沿著下頜線滴落,將胸口的布料洇濕了一小塊,櫻粉變成了豔粉,像一朵花苞綻放到了極致。
少年吞咽時滑動的喉結與櫻色的女士浴衣形成了極端的反差,帶給人一種性彆倒錯的迷幻感,但那種錯覺很快就被發絲下清晰的男生輪廓打破,讓人相信他隻是個相貌過分精致的美少年。
禪院甚爾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剛剛被人忽然觸碰到致命處,男人的肌肉本能地繃緊了,在昏暗的環境下,身體才緩緩舒展開來。
“五條悟他們怎麼會來這裡?”加茂憐轉過身,發現男人正在看自己,疑惑地哼了一聲,“嗯?”
“或許也是為那東西來的。”禪院甚爾收回目光,“不是說了嗎,很多人都在盯著那隻人偶,高專派人來也不奇怪。”
“高專會來人我能猜到。”加茂憐放下杯子,“我隻是沒想到會是他們三個。”
他眉頭輕蹙,雖然這輩子和五條悟沒有什麼過多交集,咒具也能防止六眼看出他體內的咒力,但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掩蓋過去。
“彆想那麼多,拍賣場那麼大,不一定能遇見他們。”禪院甚爾走到吧台前,也接了一杯水,懶洋洋地說,“更何況不是還有我幫你吸引火力嗎?”
他勾起唇角,“不會有人對一個‘小丫頭’感興趣的。”
“滾蛋。”加茂憐在桌下踹了他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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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的筆尖在紙上淌出一排純黑色墨跡,漂亮的圓體英文字母流暢地拖拽出優美的弧度,仿佛昂貴的墨黑細線被14世紀佛蘭德斯最老練的手工藝人編織的一串精美的蕾絲花邊。
這不是英式傳統貴族之間的往來信箋,也不是古老英文著作的謄抄範本,這是魁皇高中高三學生的暑假英語作業。
加茂憐坐在頂樓套間標配的書房裡,一隻手握著鋼筆在紙上滑動,寫他課外的小論文,另一隻手揉著紅腫的耳垂,那裡傳來一陣細細密密的癢痛感,為了方便戴上今晚拍賣會的飾品被臨時打上了耳洞。
加茂憐甚至連反轉術式都不能使出,他的術式操控沒有家入硝子那麼精準,沒辦法單純的止痛或者治療邊緣的傷口,他一旦用了,整個耳洞都會重新愈合,因此隻能等待耳垂變得好受一些。
筆尖在練習紙上點了最後一個句號,禪院甚爾在這時候推門而入。
“換衣服,化妝師來了。”男人言簡意賅。
“噢。”加茂憐鬱悶地應了一聲,站起來收拾桌上的東西,這是酒店續住的最後一天。
考驗加茂憐一個月練習成果的日子就要到了,昨天禮儀教師在上完最後一門課時,難得地誇獎了憐一句:“藤原小姐,能夠將您從座敷童子塑造成一名勉強及格的淑女,這是我的榮幸。”
加茂憐雖然對其中誇獎的成分有所懷疑,但對自己的表現還是很有自信的,至少他現在能穿著十二單踩著木屐行動自如了。
為了行動方便,他換上了一件淺橘色帶金魚花紋的和服浴衣,熟練地戴上假發。他們得先去洞爺湖附近的溫泉酒店,等到拍賣會開始,再換上正式的服裝。
禪院甚爾花雇主錢請的化妝師也會隨行,幫助加茂憐隨時調整妝容——雖然平時隻要穿戴好衣服就不會有人將他當成男生,但為了更好地柔和他麵部的輪廓感,加強麵相反差,他們還是找了當地有名的化妝師,要求“務必將藤原憐奈小姐化妝成楚楚可憐的溫柔型美少女”。
“藤原小姐本來就很漂亮嘛。”化妝師由衷地讚歎道,“現在超流行中性風,少年氣可是很受歡迎的,完全沒必要掩蓋。”
加茂憐難受地撓了撓脖子,為了遮住喉結,他在脖子上圍了一條與和服同色係的choker[1],說實話戴起來很悶熱,他現在特彆佩服大街上那些打扮精致的女孩子們,戴那麼多飾品,還能輕輕鬆鬆地逛好幾個小時。
少年的皮膚狀態很好也很白皙,化妝師根本舍不得用粉底破壞這吹彈可破的皮膚質感,隻淺淺地用了一層隔離打底,輕柔的化妝刷沾著桃杏色的腮紅,在少年眼下兩頰處輕輕掃過,給他塗上了一層蜜色的唇釉,妝容清透自然非常適合夏天。
加茂憐鬆了一口氣,心想還好這顏色不過分,可以接受,然後就聽見化妝師說:“現在的浴衣適合淺色的妝容,等晚上換了十二單,就必須用櫻桃紅的顏色才更亮眼,當然眼妝也要改一改。”
加茂憐:“……”他閉上了嘴。
禪院甚爾當著加茂憐的麵笑得不加掩飾,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少年絕對會動手揍他。
化妝師察覺不到房間裡早已風起雲湧,她梳順了加茂的金發,讓它們披散在腰際,稍微燙卷了鬢角兩側的長發,這樣能夠更好地遮住少年人較為清晰的下頜骨,再從頭頂分出兩束頭發,順著往下編了兩根精致的辮子,在腦後盤成一朵薔薇造型,將金魚發簪插了上去。
最後加茂憐戴上了黑色美瞳,這也是為了讓藤原憐奈的身份和自己徹底區分開來,畢竟他的原生瞳色不算常見。亮黑的眼眸讓少年一下變得溫柔了許多,削弱了孔雀瞳帶來的淩厲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