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加茂憐從睡夢中驚醒,黏黏糊糊的汗水掛在他的額頭上,背後也濕了些,綢製睡衣緊貼在皮膚表麵密不透風。
他睜眼時,臥室的窗口半開,窗簾被吹到了一旁,天際隱隱透著層泛熒光的青藍色,太陽還未升起,月亮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上。
春日的天氣緩緩地升溫了,被子有些厚,現在正以一種奇妙的麻花形態纏繞著加茂憐的腰部和左腿,他掙脫了一下沒掙開,撐著爬起來,才將引起“噩夢”的罪魁禍首從自己身上解開,扔到了地板上。
今天是難得的周末,沒有課,沒有實驗,沒有訓練,加茂憐卻被一場夢給擾醒了,呆呆地仰麵躺在床上,像一隻失去夢想的鹹魚——還是被去鱗去皮的三文魚,全身通紅。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少年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發燙的臉頰,將汗濕的碎發捋到額後,露出了一雙瀲灩金眸,他眼角泛著層浪蕩的桃紅,隱約有些水光閃過,唇豔得發燥,齒紋還未散儘,唇縫中掛著乾涸的血跡。
果然是因為春天荷爾蒙暴增的原因嗎?
加茂憐抬起爪子捏了捏自己燒得滾燙的耳垂,嗷地哀嚎一聲,將自己腦袋埋在了枕頭底下。
做那種夢就算了,怎麼對象還是某個可惡的混蛋……
夢裡的場景和一年前某個夜晚的回憶重疊起來,加茂憐腦子裡一會兒浮現出禪院甚爾那張囂張的俊臉,一會兒浮現出對方青筋凸起的手臂和覆滿了粗繭的指腹……
他越不想回憶,腦子裡的畫麵就越加鮮活,仿佛男人唇舌間熾熱的氣息還在他頸部縈繞,搞得少年不僅心燥,身體更燥,炸著一頭亂毛,爬起來就要衝去洗澡。
唰——
加茂憐剛剛坐起來,窗簾滑輪忽然被拉開,他猛地一回頭,發現一個黑黢黢的身影正一隻手抓著他家窗沿,一隻長腿搭了進來。
兩人麵麵相覷。
不久前的春夢對象,在醒來後出現在自己家裡,少年心臟驟地一顫,差點表演一個當場死亡。
“早上好……”黑影懶洋洋地問候,低沉的嗓音拖長後有些軟,顯然還沒清醒就來爬窗戶了。
加茂憐一頓:“現在幾點?”
黑影遲疑了一會兒:“六點十幾分?”
加茂憐:“所以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窗戶外麵?”
黑影理所當然地開口:“來找你啊,看你大清早在嚎什麼東西。”他指了指隔壁,“臥室對臥室,很近,方便。”
他另一隻腿也跨了進來,赤著腳踩在毛茸茸的兔毛地毯上,拎起一床皺成鹹菜的被子,“行為藝術?”
加茂憐愣了愣,看到那床被子,忽然想起了自己當前精神抖擻的狀態,緩緩地彎腰抱住膝蓋,很有欲蓋彌彰的味道。
“……”少年瞥了一眼站在他房間男人,對方鑽研的表情好像正迷惑加茂憐是怎麼把一條被子打出麻花結的。
“看什麼看!”加茂憐惱羞成怒,又不敢下床去搶回來,“你到底來乾什麼的?”
禪院甚爾抬起腦袋,奇怪地看了少年一眼,不明白這家夥怎麼一早起床就有這麼大的火。
男人將被子扔到地上,正要走到床邊,加茂憐提高了音量,“有事說事,彆來動手動腳!”
這下甚爾聽出來了,少年的聲音沙啞,臉頰也紅撲撲的,可能這家夥都還沒意識到自己麵含春意,此時無論男女。隻要是個審美正常的動物,看到這樣香豔的場麵都很難不動心。
少年仿佛是按照人類最高的審美標準生長的五官,瑩藍色的天色照進來,昏沉沉的,映得他唇紅齒白、麵帶桃花,皮膚宛若透明,像落入凡塵的精靈——除了表情臭得有些欠揍以外,能立刻掛著睡衣去參加選美。
禪院甚爾果然沒再前進,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我打擾你的好事了?”
“……”加茂憐的臉蛋突然脹得通紅,甚爾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抱歉,我沒想到青春期的小鬼大清早會這麼精神。”
“你給我滾。”加茂憐強裝鎮定,言簡意賅。
“那我出去等你,有事說。”禪院甚爾見他眼神吃人,仿佛下一秒就要上來給他一口,也不逗弄這家夥了,慢吞吞地走出臥室。
加茂憐鬆了一口氣,抬頭看見男人還把著門,抬手點了一下少年,揚眉,“給我快一點。”門嘭的一聲關上。
禪院甚爾貼心的小細節總是在這種不必要的時候顯現,氣得加茂憐想錘他。
現在加茂憐當然沒有心思搞東搞西,去浴室簡單衝了個澡,洗漱完畢,冷著臉出了臥室走進客廳。
禪院甚爾正蹲在茶幾前翻他堆在桌上的幾張電影DVD,聽見少年的腳步聲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家夥穿戴整齊,麵色嚴肅,襯衣扣子都扣到了最頂端,男人遺憾地嘖了聲。
“不會說話,我可以給你舌頭拔了。”加茂憐沒好氣地一屁股坐在他對麵,“什麼事,給你三分鐘,如果解釋不清為什麼你會大清早翻我家窗戶,我就——”
“就給我一刀?”禪院甚爾熟悉了加茂憐的嘴硬套路。
“我就報警。”加茂憐麵無表情,“私闖民宅,意圖不軌,讓孔時雨撈你去吧。”
禪院甚爾輕佻地彎起唇角,“意圖不軌……你想得真美。”
加茂憐乾脆利落:“我給你一刀。”
“有意圖你要生氣,沒意圖也要生氣。”禪院甚爾又嘖了一聲,“真難伺候啊,小鬼。”
加茂憐指節暴躁地敲著桌子,“還有兩分半,不說就給我滾蛋。”
“噢。”禪院甚爾無奈地聳了聳肩,“有個臭小子非要見你,昨晚在電話裡撒潑打滾,哭唧唧的。”
“惠?”加茂憐將信將疑地看著男人,他才不相信惠那麼聽話懂事的小孩會撒潑打滾,這混蛋嘴裡不知道添油加醋了多少。
“啊,總之就是纏著要見你。”禪院甚爾聳了聳肩。
他才不會告訴加茂憐,現實是昨晚伏黑惠打電話冷靜地和他對峙,問他爹是不是把加茂憐惹生氣了,所以他的加茂哥哥才一直不聯係他。
禪院甚爾當即嘁了一聲,嘟囔說也不知道是誰亂發脾氣誤會人。
伏黑惠用奶且冷酷的聲音告訴甚爾:“明天我要來,孔時雨叔叔告訴我你家地址了,你明明和加茂哥哥住在隔壁卻不給我講,你真討厭。”
被兒子無情嫌棄的男人沉默了一瞬,冷笑著罵了一句,“那去找他當爹吧,臭小子。”然後混賬地掛斷了惠的電話。
……
“你的話很有水分。”加茂憐敏銳地指出。
禪院甚爾撐著臉嘁了聲。
“惠他什麼時候來,今天?明天?”少年從茶幾下摸出自己的記事本,看最近的幾天有沒有重要的事情,實在不行可以稍微推遲一點。
甚爾摸出手機瞟了一眼,“噢,還有半小時吧。”
“半小時?”加茂憐抬眸瞪著他,“你不早說!”
“我這不是來早說了嗎?”禪院甚爾把手機屏幕衝著他,“六點三十,這麼早,老子覺都沒睡好就來找你了。”
“那我真謝謝你嗷。”少年翻了個白眼。
“反正你不也醒了嗎?”禪院甚爾輕笑,眼眸彎起,意有所指地揚眉,“夢什麼呢火氣這麼大?”
加茂憐倏地咬住了後槽牙,還是止不住臉頰迅速上升的溫度,在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用快把頸椎擰斷的力道狠狠地扭過了腦袋,“我夢見誰關你屁事啊。”
“……”
“……”
話一出口,加茂憐突然察覺到哪裡沒對,大腦嘭地一聲炸了。
【夢什麼呢……】
【我夢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