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人話你聽不懂是吧!”
小郡王突然往前一步,眉眼俱厲,氣勢陡起:“我再次跟你申明,沒有傳位密詔這件事!皇上本就是先帝屬意的承繼人選,先帝多般苦心就是為了曆練培養!你父心懷不軌本就是錯,竟然不知悔改反生旁心,相信奸佞攪混水之言,盲目認定有這件事,連彆**水東引暗示這東西在我公主府,你們竟然還真信了!”
他母親安平公主和今上是一母同胞,幼時相互扶持,感情很深,若真有這麼個東西,皇上不在意,他母親也會立刻把它撕了,能等到定南王一家來拿 ?
他真的很懷疑——
“趙英,你的腦子被狗吃了麼?”
趙英:“你——”
小郡王又道:“你追求我妹妹不是因為喜歡,是因為想要這個,你擄我妹妹,也是為了引我把它交出來,你認為我不知道這件事,認為我蠢,還專門安排人‘悄悄’的透露給我,讓我自己找過來送給你……所有這些,你竟以為誰都不知道,誰都沒看出來?”
趙英被這話劈頭蓋臉一砸,愣住了。
他還真以為誰都不知道,誰都沒看出來!
所以是誰看出來了,指控小郡王反其道而行之,反過來套了他!
他陰著臉看小郡王:“你從頭到尾都是裝的?”
“不不,我起初是真不知道,”小郡王指著小郡主,“不知道我這妹妹膽子敢這麼大,不過我妹妹估計也是明白,要想戲演的真,隻有我真不知道效果才能最好,怪隻怪你趙英,你不應該讓我和她見麵。”
小郡王相當得意了:“我和妹妹在娘親肚子裡就在一起,她想什麼,動什麼腦筋,話裡話外什麼意思,隻要一照麵,一個眼神,我不就全部都懂了?”
趙英說不出的後悔:“我不該……讓你們見麵……”
可小郡王找上門來,他不讓兩個人見一見,小郡王怎麼相信小郡主好端端的在他手裡,可以作為交換的憑證?
這個局……
將計就計,計隨勢變,看穿了他所有套子,甚至迎合他的意思,處處安排的滴水不漏,全部反將回來,是誰乾的?誰在幫助這對兄妹!
“是誰!”趙英一雙眼睛瞪的血紅,“誰指使你這麼乾的!”
這局太大,太全,猜中了他所有,處處細節都沒有漏掉,連秘旨,皇室六秘都敢伸手,絕非一般人能做,一般人敢做!
小郡王不服氣的叉腰:“怎麼,就不能是我自己聰明麼?”
他演戲演的這麼真,到處配合的這麼好!
趙英想起了一個人,喉間一片腥甜:“是……裴明榛……對不對?是他對不對!”
小郡王哼了一聲:“現在才知道誰聰明誰蠢,晚了!”
趙英腳步踉蹌,神色相當複雜。
他以為……裴明榛可能會壞他的事,卻不知道這個人的陰影一直在,從一開始就在。他以為利用阮苓苓,可以順順利利的把裴明榛引開,讓後事順利,沒想到……
裴明榛真的和阮苓苓說的一樣,他不用本人親至,就可以兼顧所有的事。
他可以掌控這個局,也可以陪著阮苓苓,大事和美人,他全部能搞定!
一口血硬生生的卡在喉間,趙英感覺自己的心都涼透了。
他很想不信,可事實擺在他麵前,小郡王兄妹在他麵前,萬一……這是真的呢?
趙英立刻叫人:“去,把甲二追回來!”
甲二就是他剛剛拍出去的那個心腹,帶著他用火漆封好的‘傳位秘詔。’
小郡王嗤笑一聲:“竟然到了現在還這麼天真?可歎啊可歎。”
小郡主憐憫的看了趙英一眼,聲音平靜:“你追不回來的,那個人,公主府和皇上會保證他‘傷痕累累但性命無礙’的走到定南王麵前,拿出‘誓死保衛’的傳位秘詔。”
小郡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做舊的東西再像真的也不是真的,可你猜猜,你父王在情緒激動之時,會不會看出來?”
趙英心內搖了搖頭。
不會。
就像剛剛的他一樣,完全沉浸在了拿到秘詔的巨大喜悅中,根本不會想去驗一驗真偽。
如果連這件事這些人都考慮到了,認真布了後續手段,那他還怎麼不信?這一局,他已一敗塗地,再沒有勝利的可能!
趙英崩潰了:“不——不行——我的錯,我不能連累我爹!”
他騎著馬就要走。
他不傻,有些事隻要一想就能想到,他來京城的時候有計劃,胸有成竹,可現在反過來了,東西送到定南王府,一旦他爹信了,有什麼動作……
這東西絕對不可以被他爹看到!
小郡王又笑了:“傻子唉——你怎麼這麼蠢?你以為你那爹是真心疼你的?那麼疼你寵你,為什麼把你送到京城來?你知道這個行為放在前朝,意味著什麼麼?”
趙英知道。
他太知道了。
意味著,他是質子,送上京來,隨便皇上怎麼猜忌動作,他爹在用他表忠心。
小郡王看著自家妹妹好像很冷,解下披風給她披上:“反正在我們家,我爹娘不會讓我們兄妹做這樣的事。你就沒有了解一下,你是不是有庶出弟弟什麼的?你爹特彆疼愛?”
趙英咯咯磨牙。
定南王府那麼大,後院怎麼可能隻有一個王妃?庶出兄弟,他一向不少,隻是大的都被他哥哥乾掉了,哥哥自己也不行了,小的都還小,沒什麼潛力,哪個都不紮眼,父親也沒有什麼偏好……
“不可能,你在騙我——”
小郡嗤笑:“我跟你有什麼關係,騙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我隻是好心提醒你,你爹對你可以壯士斷腕,你又何必記掛他那許多?不若朝皇上投誠,或可有個好結局。”
趙英眼睛裡瞪出了血:“你們……都準備好了?”
小郡王手負在背後,站姿如鬆,聲若洪鐘:“沒錯!你父王不動便罷,隻要他敢動,日後就不再有定南王這個人!憑什麼你可以有圈套有準備,我們就不能反擊?”
趙英:“這動蕩……”
小郡王:“我們受的住!”
趙英拿劍的手開始顫抖,然後他笑了,笑的特彆大聲。
“哈哈哈哈哈——你們以為這就能摧毀我趙英了?說的這麼天花亂墜,結果還未可知!或許我能追回那個手下呢?或許我父王沒上當呢?或許我——在這裡殺了你呢!”
趙英是定南王世子,一路順風順水的長大,他有自己的驕傲,有自己的主意和判斷,哪怕事情不成,不到最後他也卻不認輸!
手腕一抬,手中劍花一挽,他腳尖猛的一點地麵,直接朝小郡王就殺了過去。
“靠邊點彆礙事!”
這一次小郡主卻沒有讓哥哥出頭,反而素手一揮,推開了小郡王。
彆人看不出來,她看的出來,小郡王連日奔波,精力已經到了儘頭,他很累,眼下一片青黑,周身都寫著無力,打起精神對上趙英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可她不願意。
她**思的哥哥,隻有她自己能欺負!
小郡主搶了小郡王的兵器,身上披風也扯下呼在了他頭上,提著長劍一個淩厲飛躍,轉眼就對上了趙英的劍!
趙英心情激蕩,恨之入骨,如果麵前的是小郡王,他想都不會想,直接長劍就劈上去了,可眼前的人是小郡主。
當年哭的眼睛都紅了,巴巴看他他卻沒去幫忙的小姑娘,今日冷豔英慧,身姿亭亭,處處散發著女子魅力的小郡主……
他送過她很多娃娃,大部分都是親自挑選,一個個看過,指著讓工匠做的。他也送過她很多衣服首飾,是他研究了京城流行花樣,指定材料讓珠寶行做的。
他還多次夜闖公主府……
總是忍不住往她的院子方向湊。
真的一切隻是因為大局,因為計劃麼?
趙英的劍偏了。
最後一刻,發現劍尖指著小郡主,他的手下意識就動了。
小郡主卻沒有偏。
她眼神一如既往清冷,下手一如既往果斷決絕,一劍,刺穿了他的肩。
若不是他避得快,這一劍的方向會是心臟。
她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毫不猶豫。
“你……”趙英眸底倒映著小郡主的身影,竟然並不十分震驚,隻有不甘和淡淡悔意,“真的要殺我?”
小郡主麵容清冷,眉梢動都沒動一下:“為什麼不?”
趙英心臟沒事,肩膀受一劍死不了,可他覺得心很疼,比被劍刺穿還疼。
鮮血淋漓,碎得不成樣子。
他懂了。
所有都是假的,所有都是計劃,可他喜歡這個女人,是真的。
他想看到她笑,想聽她說話,儘管她很少笑,說話也總是不動聽,可他就是無時無刻想要接近,偏偏自己以為這都是計劃需要。
這個女人也不喜歡他。
從頭至尾,她對他情緒都沒半點波動。
小郡王看到趙英的眼神,突然警惕,跳過來擋在小郡主麵前:“不許這麼看我妹妹!”
趙英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可真是狠心啊……”
他突然明白了阮苓苓那句話。
不顧彆人愛恨的人,一定會被彆人的愛恨反噬。
原來他早就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丟了自己的心,很想要照顧這個女人,替她做很多事,可他用錯了方法。讓她討厭他,鄙夷他,殺了他也不會心軟半分,隻會麵無表情,還嫌手上的劍臟了,得擦一擦。
他活的,就像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