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頭腦風暴過後,猛然記起一部和珅相關的連續劇,倒是正可做些文章。想到這裡故作驚人之語:
“二哥哥、二姐姐真真膏粱紈絝之徒!我雖小,也聽奶媽說過荒年的事。真格逃難時,連朝廷舍粥都要摻砂子呢。”
寶玉頭一個跳出來斥她胡說。因話題涉及朝政,二戈先生和賈珠也不免正色,微微探過身子來聽下文。
“哈哈,二哥哥彆急,聽我細細說。眾所周知朝廷舍粥,救濟的是逃荒的災民。若粥像咱們吃的這樣好,怕是有錢人也要去爭。摻沙子固然刁鑽,卻簡便易行,令朝廷的恩典能落到災民手裡。道理都是一樣的,唯有分出三六九等,才能幫到真正需要的窮苦人。嘻,二哥哥不似老祖宗見多識廣,一時想不到也情有可原。”
寶玉哈哈大笑著起身,連連給三妹妹作揖,直言受教。他不嫌丟人,反而扭過臉真誠地向池壽顯擺起自家妹子,大有一幅與有榮焉的模樣。
一時間,滿屋全是盛讚探春的話。唯池壽抿唇不語,盯著筷子不知在想什麼。他固然佩服三小姐的聰慧,卻沒忽略那番說辭中的古怪。
三小姐表麵上支持賈珠,實則刻意回避矛盾。那番話越品越沒有儒家的中正之道,不知摻進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探春和寶玉相同,都是滿肚子邪魔外道的主兒,怎麼可能認同賈珠那套?
池壽故意抬頭,向探春揚揚眉,嘴角勾出個意味不明的笑。
探春被他看得沒來由地心虛,狠狠瞪過去一眼。討厭,又被那隻瘦猴子識破了!
池壽收到怒目,笑容變得分外燦爛,果然是邪魔外道!
賈珠怔怔望著人群中言笑晏晏的三妹妹,沒注意到小屁孩的眉眼官司,隻覺得心裡莫名失落。
三妹妹是他手把手帶大的,名義上是兄妹,實則跟養閨女也沒差什麼。偏偏就是這個小娃娃,常常語出驚人,能洞見到他尚未察覺的疏漏,令他不安。
賈珠很是沮喪,找先生談心。
他是娶了妻房的成年人,看事卻不如一個小丫頭通透,真真白活了。似他這樣,當真有資格入仕為官,牧守一方嗎?尤其想到自己教訓弟弟的話,更加無地自容。他絮絮說著心事,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哦?明年你回金陵下場試試吧。”
“啊?!”
賈珠猝不及防抬頭,因動作太大扯到脖子,頸部傳來哢吧一聲輕響。他滿眼全是不可置信,猜不透先生話裡的意思。
“我?先生覺得我能下場了?”
二戈先生抱著手爐往火盆處縮了縮,懶洋洋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你自幼長在高宅大院,與民生疾苦隔得太遠。明年不妨出去走走,開闊開闊見界,對你大有裨益。”
賈珠知道自己會錯意,羞窘得漲紅了臉。想到縈繞在心頭的疑問,到底還是一咬牙問出口: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隻是,隻是三妹妹那麼小,同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她,她……”
他囁嚅著說不下去,一張臉由紅轉紫,仿佛就要滴出血來。再抬頭時兩眼通紅,隨時都會哭出來的樣子。
二戈先生柔聲安慰道:“不要懷疑自己,你很好。你為人端謹正直,求學勤勉刻苦,是同輩中的佼佼者。隻是事物總有兩麵,端謹嚴肅過頭,就成了拘泥教條、不知變通,反令你裹足不前。”
賈珠得到先生的肯定,深感熨貼。心裡卻依舊記掛著三妹妹的事,幾度欲言又止。
二戈先生怎會看不出他的心思,捂著手爐幽幽道:“我久居書院,教的學生不知凡幾。似令妹這般敏達的,不足一掌之數。”
賈珠愕然,沒想到先生對三妹妹評價這麼高,一時間又是羨慕又是開懷。
哈,小才女是他親手啟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