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元林川的諾言(2 / 2)

也就是那年她的生辰,宇文家嫡長女悅靖郡主與元氏門閥世子訂了親。

那天午後,來到宇文家學開始讀書的元林川,在大合歡樹下等到了小團子清歡,送了她一把匕首。

——“你就是與我定親的宇文清歡嗎?”

——“我是宇文清歡。”

——“這把匕首給你。”

——“乾嘛?”

——“做我日後護著你的信物。”

而今,身姿娉婷容貌豔麗的清歡失神的站在書房的長案前,纖長的手指從錦盒中取出了當年十歲男孩給他的匕首。

她已經記不清他送匕首時的樣子了,卻記得他的神情——與以後若乾年中每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的神情,肅然,平靜。

清歡將匕首從樸實無華的刀鞘裡拔出,多年過去,那匕首依舊鋒利非常,寒光映出了她絕美的半邊容顏。

清歡望著刀影中那半張明豔的臉,又想起了小時候。

那時她家裡有最好的家塾先生,學問最好,容貌也是最好,就算是丹陽長公主那不靠譜的小姨媽都會帶著小清歡在窗外悄悄偷看那位子敏先生講課,一時間宇文家學名聲大振。

清歡七歲以後入學念書,作為小郡主她自幼嬌生慣養,又是愛玩的活潑性子,隔幾天就要找點麻煩打雞戳狗,還在書塾裡對彆家的少爺惡作劇。

能到宇文家念書的並非等閒,不是王孫也是貴胄,小孩子哪裡忍得了她天天作弄,她很多次把人惹急了都是年紀不大就不苟言笑的元林川耐不住她麻煩,出麵給她平了事。

元林川在宇文家念了五年的書,雖有婚約在身但除了第一次見麵送過清歡匕首,那時的他對清歡並沒什麼好臉色,當然也不隻是對清歡,元林川對誰都沒好臉色。

但是他確實每次都幫清歡平了事,那時不管是誰家的孩子,隻要清歡作完事得意洋洋的躲在元林川身後他們就沒辦法了,誰也不敢得罪元林川過去抓她。等元林川沉著臉說句話,他們更是一個個老老實實的偃旗息鼓。

瞧瞧,他從小就是這樣一個滿身威嚴的人。

清歡從來沒見過他笑,現在想想,那時他幫她大概也是耐不住這小丫頭總是皮頭皮臉的在他身後狐假虎威找麻煩吧。不過,他還真是天生的戰神,那樣的一張臉帶起兵來,才會無人不懾。

不知他現在是什麼模樣了。小時候隻記得他眉目端正,雖無極品美男子的胚子卻也是俊朗的,尤其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睛,銳利如鷹漆黑似夜,很能代表他沉穩威嚴的性格。

清歡將匕首歸入鞘中。她想,縱然元林川從沒對她笑過,但至少他答應的事都做到了,他在宇文家讀書五年,就護了她這個四處惹事的小魔王五年。

如果一切都像小時候一樣,父親母親,哥哥弟弟都在,那,元林川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可惜,隻不過是“如果”。

清歡再次把匕首放入了多寶閣的最上層,束之高閣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因為現在的她,再也不需要任何人護著了。

“家主,國子監今日有個新鮮事,奴婢說來讓家主樂一樂。”兮姌走進屋向清歡盈盈一禮,將穆雲玨落榜後大鬨國子監要求重新閱卷卻被判了抄襲穆雲琛的事告訴了清歡。

兮姌說的全麵,清歡聽得津津有味,末了笑出聲道:“事兒聽起來熱鬨,但我覺得呀,要麼這穆五對自己隱瞞抄襲一事太有信心,要麼就是他給溫吞慣了的穆雲琛坑的不動聲色,活該陪上了仕途。”

兮姌剛把事說清楚清歡這個大家主就明白了,這分明就是穆雲琛早早下的套啊,難怪長公主宴會那日他說當晚就要解決一件家事。

嗯,看來確實有點本事呢,穆小九。

想起穆雲琛清歡追溯前塵往事的感慨之意便消失多乾乾淨淨。

“這倒好了,他比以前更有意思了。”

清歡說著愜意的躺在家主的紅木大椅上,兩條修長的腿兒翹在扶手上,頭枕著手臂得意洋洋道:“那個穆五可真怪不得穆雲琛,誰叫他心術不正拿擰人習慣了,隻要人家不再願意被他威脅他還就被人一坑一個準。這就叫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哼,誰叫他以前欺負穆雲琛來著。”

兮姌見清歡還穿著祭祖的祭祀禮服,建議道:“奴婢讓媚嫵準備著為家主換身衣裳吧。”

清歡正興致大好的想著穆雲玨大鬨國子監一事,聞言立刻坐起來道:“不換了,國子監出榜後事都鬨出來那麼久了,穆雲琛肯定早看完榜了。走,跟我找他去。”

兮姌見清歡二話不說就要出門,詫異道:“家主的早膳還沒用。”

清歡已經歡快的越過了門檻,擺手道:“不吃了,見了他再吃,我跟他一起吃。”

此時的穆雲琛已經在醫館閉目歇息了小半個時辰,自覺身體好多了,因始終不見去找大夫看腦子的聞玉回來,便起身到大堂去尋他。

“聞玉。”穆雲琛走過去剛喊了一聲,便見大堂裡圍在聞玉周圍的大夫夥計眼睛都紅紅的,看見他出來那一臉的姨母聖光之同情簡直讓穆雲琛後頸發涼。

“雲琛你來找我了。”聞玉回過頭來,聲音溫溫婉婉的有些像戲台子上念詞的腔調。

穆雲琛下意識的訝然道:“你這是怎麼了?”

聞玉那雙極有韻味的丹鳳眼像是哭過,紅紅的一雙眼睛有幾分白兔的溫順,其間竟然還夾雜著未曾全散的哀怨,好像瘦了很大的委屈。

穆雲琛愣在了當場,這一定不是他認識的聞玉!

還是胡子一大把的看診大夫先反應過來,對穆雲琛熱絡道:“哎呀你這會兒感覺好了?其實脈象上看你胸中熱血未儘,老夫再給你抓幾服藥你帶回去喝著養養身。”

年紀大一點夥計連忙道:“對對對,得養好身體你們才能好好的過,我去給你們包藥,以後有什麼需要再來我們這。”

聞玉紅著眼睛幽幽的道了聲謝,接著問道:“那診費……”

“診費就免了,你們在一塊好好兒的就行!”大夫說的滿臉大方,一點也不像方才小氣吧啦崔診費的他。

聞玉樂了,不過恰到好處的收斂了情緒,笑得非常可人。

小夥計曹泥馬轉身看著呆若木雞的穆雲琛,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唏噓道:“沒想到你們經曆了那麼多,哎,太感人了。”

太感人了?怎麼了?他到底“被”經曆了什麼?!穆雲琛整個人都懵了。

不一會大夫給穆雲琛的藥就包好了,聞玉接過一串藥包,仍舊拿腔拿調的千恩萬謝:“那我們走了,謝謝你們的幫忙,他日我們雲琛發達了,一定回來重重感謝各位的。”

他說完拉這穆雲琛就走,走了老遠穆雲琛才回過味來,一拉聞玉道:“這是怎麼回事?殿下跟他們說了什麼?”

聞玉一聽“殿下”這倆字就不高興了,給穆雲琛使了個眼色。

穆雲琛看這會兒的聞玉倒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跟剛才那個傷春悲秋狀的他完全不是一個人,不禁蹙眉道:“殿,不,聞玉,為何大夫連診金都不肯收了?”

開門做生意的又不是出來發善心捐香火,那看慣生離死彆的醫館大夫怎麼可能輕易給人免了診金。

這麼一問聞玉就得意的笑了,手上扇子翻出了花,一攬穆雲琛的肩邊走邊說道:“那還不是被我的故事感動到了!我跟他們說我是白梨大觀的當家小花旦,多少達官貴人千金買一笑我都不搭理,卻在一場《西廂記》散場後愛上了一個樣貌美極的書生。”

雖然聞玉的故事隻開了個頭,可穆雲琛不知怎麼就覺得後麵似乎沒什麼好話。

“纏纏綿綿的那些事我就不跟你細說了,反正後來我為了那個書生拒絕上台為權貴演戲,幾十個修羅場的橋段我也不細說了,就說重點。”

聞玉一臉沉浸其中的笑容:“有那麼一個癡迷我的貴公子,因為我不搭理他他就跟蹤我,就在我與書生幽會的時候將我深愛的書生打傷。這還不算,貴公子還要追殺他,我們就一路跑一路藏,相互保護扶持什麼的也省略個一萬字吧,反正就藏好之後書生養了很久的傷,我就天天陪他,然後相處得久了就自然而然的**巫山枉斷腸,一樹梨花壓海棠。哦,這個地方我倒是可以跟你好好講講,算是給你普及春宮知識,就……”

穆雲琛原本已經聽出不好的端倪要終止這個話題,可聞玉的“春宮知識”成功把他帶偏了,穆雲琛現在滿腦子都是不能讓他講黃段子,趕緊打住道:“這些你不必細說。”

聞玉一臉可惜的嘖了一聲道:“好吧,我還是繼續說我跟大夫他們講的故事內容。書生不是病了嘛,然後得進補啊,那書生補多了就吐血唄……”

穆雲琛忽然開口:“殿下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他又不傻,這故事裡他自己“被扮演”了什麼角色要是還聽不出來,他乾脆去死算了,當然他聽出來了也很想去死。

“哈哈哈,怎麼樣,我故事編的好不好,我跟他們說的可是個完整版,為了減免診費我真是煞費苦心,誒,你看我剛才那個伶人演的好不好?”

好,特彆好,簡直要把他嚇死了。

穆雲琛覺得自己剛緩過來的身子骨一下又不行了,感覺全身的血都堆在了胸口。

聞玉人是個潔身自好的人,可是編起故事來真叫個百毒不侵葷素不忌,穆雲琛實在沒他那麼厲害連自己都能帶入劇情,聽了聞玉這個,這個歪門邪道的故事,臉色更白了。

偏聞玉不依不饒還一直問他自己演得好不好,穆雲琛想想他那糟心的故事就全身難受,最後又是一大口血吐了出來,而且吐得比之前兩次都要多。

“哎呀,這會兒看著像是吐乾淨了,哈哈哈哈。”聞玉遞上一方手帕道,“感覺有沒有好一點,大夫剛才不是說你胸中熱血未儘嘛,這吐出來比你強壓著舒服多了吧?”

或許真的是悶血吐了個乾淨,穆雲琛真的感覺呼吸完全順暢了,就是心裡邊不大是味。

“好了好了,你這得練得臉皮厚一點才行啊,就這麼點故事你都受不了,將來秋闈高中入了朝堂,麵對多娶個姨娘都能彈劾你兩年的禦史們,你麵皮這麼薄可怎麼活啊。”

穆雲琛這會兒也不和聞玉客氣了,一把接過他的手帕擦乾唇角血漬,深吸一口氣,他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但不想再提這惡俗故事的迫切心情絕不會變。

他蒼白著玉容拉住聞玉衣袖,定定道:“聞玉,我向你保證,我一輩子都不會娶姨娘,答應我,這個故事再也不要講了,我實在,實在接受不了。”

聞玉要不說是話本子鬼才呢,完全不在意穆雲琛說的那檔子事,一門心思都在戲裡,若有所思道:“那是你不喜歡我演的那樣的溫柔小意□□型?可我覺得你這個人斯文雅致,應該喜歡那樣的啊。”

穆雲琛覺得沒法跟他溝通了,隨口就道:“不喜歡。”

“那你可就厲害了。”聞玉長長的手指摩挲著光潔的下巴,深深的思索道:“難道你喜歡風流嬌俏,任性跋扈的?那不是——宇文清歡那種?”

穆雲琛蒼白的臉騰的一下全紅了。

聞玉一看他臉紅了,連忙給他順氣道:“我這是隨便想想嘛,想的是話本子裡的人不是真的你,誒你看我一給你配對宇文家主就給你氣的喘不上氣來了,臉都憋紅了,放心放心,就算你真喜歡她,她也看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