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斷(1 / 2)

惠妃走到齊東珠麵前,垂首看了一會兒齊東珠懷裡的比格阿哥。她身上那極具壓迫的氣場讓齊東珠都有些膽怯,卻沒駭到柔弱的比格胖崽。比格阿哥揚起小毛臉兒,好奇地與惠妃對視著。

惠妃對他扯出一抹笑來,口脂殷紅,像極了鮮血的顏色。比格阿哥從喉嚨裡擠出咕唧一聲,咂了咂小嘴兒。

“倒是個康健孩子,你侍奉得不錯,清露,賞。”

“是。”

惠妃身邊兒的大宮女福身一禮,從隨行宮女的手裡接過了一個覆蓋著紅色絲帕的梨木托盤。她繞過跪在地上的衛雙姐,低眉順眼地走到惠妃身後,將那不大不小的托盤雙手捧給齊東珠。

齊東珠懷裡還抱著比格阿哥,可她卻不敢耽擱,愣是單手拖著繈褓,單手舉過頭頂接住了那沉甸甸的托盤。她心知單手接賞已然是不妥了,但所幸惠妃並沒有計較她的失禮,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托盤並不輕。齊東珠單手接下後有些顫顫巍巍,覆蓋著托盤的紅綢滑落半邊兒,露出其下一縷幽深靈動的珠光來。

齊東珠心下一顫。即便是她沒見過什麼大世麵,上輩子見過最昂貴的首飾都是在故宮博物館裡隔著防塵玻璃觀賞的,她也能勉強認出這托盤裡的賞賜絕不是什麼銀釵之流,而是一副齊整的綠鬆石頭麵。

即使是隻窺探了一眼,齊東珠也看得出這套頭麵不僅價值不菲,怕也是貴人和命婦才穿戴得起的規格。

齊東珠雖心神不定,卻還是輕輕將那托盤擱在膝前,擋住了魏氏又羨又妒的視線。

她心底大概有個不成形的猜想。惠妃對她這所謂賞賜絕不是真情實意的讚賞,而是意有所圖的拿捏,乃至威脅。她沒有理由當眾拒絕這賞賜,可但凡接下了這本不該屬於她一個奶母的昂貴頭麵,恐怕未來會遭致諸多麻煩。

齊東珠對宮廷規矩和等級沒什麼概念,可惠妃卻定然心中有數。而今她做出這番“賞賜”的舉動,又有幾分敲打在其中呢?且不說彆的,這套首飾就算放在齊東珠手裡從不見人,若是惠妃哪天心存不滿了,尋個由頭將這頭麵搜出來,齊東珠難逃一罪。即便是她到時候有辦法證實這是惠妃娘娘賜下的賞賜,惠妃大可一句手下奴婢辦事兒不走心,一筆帶過。可若是齊東珠沒法兒證明這頭麵非她通過正當手段得來,那等待她最好的結果也是沒收財物,逐出宮去。

在這吃人的宮廷裡,高位者對付下位者的法子多了去了。

而同樣窺見了綠鬆石頭麵的那抹清幽瑩光的衛雙姐也無聲地睜大了眸子。她迅速瞥了一眼惠妃,又咬著蒼白的唇看了一眼齊東珠,眼底流露出難色,迅速又微不可察地對齊東珠搖了搖頭。

這種反應坐實了齊東珠的猜測,也讓齊東珠心下一墜,心知此事難以善了。可越是糟糕的情形,她反而越是冷靜,腦中飛快思索著應對之策。

這麼默不作聲的接下這個賞賜顯然是下下之策,她身邊兒還有個沒得到任何賞賜,眼睛都恨得發紅的魏氏。齊東珠恐懼與人接觸的很大一個緣由便是她深知人的惡意可以被放大到吞蝕人性的地步。惠妃今日當著魏氏的麵兒給齊東珠這一看就很鄭重的賞賜,即便魏氏沒看到綢布下覆蓋的什麼,但隻知道這賞賜貴重,便足以讓她抓心撓肝兒了。

魏氏這樣的人齊東珠還是了解一二的。她極為勢力,也極懂鑽營,資容規矩樣樣不缺,想來一向是自視甚高的。如今她隱隱看不上的齊東珠當著她的麵兒屢屢受賞,足以讓她的心態完全扭曲,將齊東珠視為眼中釘了,若說她會做出什麼損人也不利己的事兒,齊東珠不會覺得奇怪。

她一定會探究齊東珠究竟受了什麼賞賜。單看她此刻已經按捺不住的眼神,齊東珠便知道魏氏若有機會,一定會因此來尋她的麻煩。

而若是此刻貿然將綢布徹底掀開,假作驚慌,在惠妃麵前演一出貪婪又無知的把戲,或許能推拒掉這麻煩的賞賜,可那雖然免了這一樁麻煩,卻絕對擋不住惠妃的下一次發難。

惠妃既然用這麼重的頭麵,特特蓋在紅綢之下賞賜她,恐怕就是為了讓她接下這個賞。若是齊東珠當麵掀了惠妃這樣強勢的宮妃的麵子,恐怕立刻會遭來惠妃的怒氣。

直白點兒說,如果惠妃想針對一個未長成的小阿哥的奶母,就算更直白更無理的手段,也絕不會有人置喙半句,她如今肯花點兒心思賞個頭麵,已經是給了齊東珠天大的麵子,敲打威脅的意味多過懲戒。

齊東珠暗暗伸向綢布的指尖兒又縮了回去,心中有些舉棋不定。她倒不知惠妃在敲打她些什麼,她絕無什麼得罪惠妃之處,更是頭一回兒見這位在後宮算得上是位高權重的主位嬪妃。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池?

齊東珠費力驅動著她不甚靈光的大腦,麵兒上的表情顯得更加呆滯,而這時她卻看到跪在地上的衛雙姐再度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惠妃的衣擺。

是的,這回兒衛雙姐紮紮實實地握住了惠妃的衣服下擺,這幾乎駭得齊東珠和比格阿哥一樣打起嗝兒來。隻見衛雙姐攀著惠妃的衣擺,一張瑩白如玉的臉仰了起來,顫顫開腔道:

“娘娘,嬪妾前日將延禧宮的庫房弄亂了,今日清露恐怕拿錯了賞賜給奶母的物件兒…”

齊東珠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瞬就看到惠妃露出被冒犯的怒色,劈頭蓋臉地處置衛雙姐。此刻齊東珠是真的有些頭大,她早該在看到衛雙姐翻窗而入的那一刻猜到衛雙姐的脾性,可她單知衛雙姐膽子不小,卻沒想到她膽大包天到這種程度,竟是母虎嘴邊兒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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