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懷抱(1 / 2)

齊東珠安撫地“喔”了一聲,手腳利索地將碗碟放回了食盒,又拿給了候在門外的婢女和嬤嬤。在對方疊聲詢問裡,她彎了彎眼睛,說道:

"小阿哥已經將飯食儘數用了,諸位不必擔憂。"

聽聞此話,那些嬤嬤和宮女都鬆了口氣,其中幾人對齊東珠福身行禮道:"納蘭姑姑不愧是惠妃娘娘身邊兒的人,果然是宮裡貴人法子多些。"齊東珠一曬,說道:

“惠妃娘娘畢竟是大阿哥親生額捏,他們母子連心,大阿哥一聽到惠妃娘娘的殷殷囑托,自然心有所感,勉力用膳了。"

幾位嬤嬤連忙連聲應是,齊東珠又道:

“諸位也知,惠妃娘娘派我前來正是因為我略通醫術,如今我見大阿哥寢殿氣息汙濁,實在不堪貴人修養,想請各位幫我一個忙。"

那幾位嬤嬤和婢女見過齊東珠“強硬”手段,自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兒,以她為馬首是瞻,自然無有不從。可待聽完齊東珠要將室內通風的意圖後,其中一位婢女低聲說道:

"納蘭姑姑,此行可要先問過太醫?那太醫院的院正之前囑托過,大阿哥染病乃是身體虛弱之時,最忌諱邪風入體,否則藥石難醫。"

"呸呸呸,你這小丫頭片子,說什麼晦氣話兒!"

一位年長些的嬤嬤當即拍了那小婢女的腦袋,旋即對齊東珠擠出一個有點兒難看的笑容,說道:

"這小丫頭嘴碎,不過說的也確有其事,納蘭姑姑有所不知,好幾位為大阿哥問診的太醫都說過,冬日天氣酷寒,殿內不得輕易開窗散氣,若是大阿哥著了涼,那我們這些做奴婢的…"

她話兒未進,齊東珠卻是明白她的意思。病人確實吹不得冷風,在大阿哥這身體薄弱的時刻,一場小小的風寒或者感冒便能要了他的命。可那並不代表這殿內門窗應該無休止地閉合著,將屋內血腥氣和濁氣囚困在其中,不得消散。

或許對於這些奴婢來說,她們即使知曉殿內氣息難聞,於大阿哥修養有礙,卻也當作不知,以避免需要開窗通風承擔風險。齊東珠是理解她們的,對於認知有限的清朝人來說,風寒的危害遠超過屋內渾濁的氣息,可她們不知道的是,厚重的血腥氣滋生細菌,汙濁的空氣又極端壓抑,令人意誌消沉,莫說是一個年僅

六七歲的幼患了,就算是意誌堅定的成人,獨自臥在昏暗腥臭的房間幾日,也會日漸消沉,難以為繼。

她自然也怕如今還在發熱的哈士奇阿哥再染上風寒,於是對嬤嬤和奴婢連聲囑托道:

“莫忘了先給大阿哥裹上裘衣,將臥榻四周用厚被褥圍起來,再將炭盆拿近些。待我們點燃安神香,通風驅散屋內濁氣,便再度將窗戶閉合,這樣一來,我們也不必擔憂大阿哥染上風寒了。"

見齊東珠態度十分篤定,那幾位下人交換了視線,有些躊躇不定,直到以為年長些的嬤嬤咬了咬牙,對齊東珠福身道:

"納蘭姑姑自宮中來,自然比我等要見多識廣些,我們謹遵姑姑吩咐便是了。"

幾人備好了厚褥香爐,又重新進入了幽暗的內殿。哈士奇阿哥已經燒得有些昏昏沉沉,乍然睜眼見這麼多奴婢圍在他四周,當即就要哈人,可看到齊東珠平靜的眉眼和她大半掩藏在麵巾下,顯得有些捉摸不透的冷淡麵容,哈士奇阿哥的聲音莫名一頓,平生頭一次感受到一種類似於“慫”的情緒,有點兒無所適從地將毛毛臉上的凶相收斂了起來。

他獲得了齊東珠落在他斑禿頭毛上的一隻溫柔的手。那隻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頭毛,掌心溫暖的熱度讓他感受到一種難言的安寧。他還太小,並不明白這是女性獨有的,安撫人心的力量,是曾經那些照顧他的奶母和婢女不會或者不敢給予他的憐愛和溫柔。

幾人通力合作,有條不紊地將屋內汙濁的氣息驅散了。哈士奇阿哥在包裹著他的厚重皮裘之中探出一個肉肉的黑鼻頭,輕輕抽動兩下,似乎聞到了殿內終於乾淨起來的氣息,呼吸漸漸平緩安穩起來。

濁氣散去,門窗重新被封好,炭火燒得很旺,迅速驅散了屋內的寒意。齊東珠又討要了幾個裝著橘皮和丁香的香囊,掛在床幔四周。她對那些幫忙的嬤嬤和婢女道過謝,又細細過問她們大阿哥何時要用下一次藥,便請她們去外殿歇著了。

離下一次太醫診脈問藥還有足足一個半時辰,齊東珠看著床上萎靡的哈士奇幼崽,捋了捋他乾燥的頭毛,終於耐不住心中的憐愛,側身倚靠在榻上,將哈士奇阿哥攬進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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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放肆!"

因為過度震驚,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可等來的卻是齊東珠垂首,用額頭輕輕抵住他發熱的毛絨絨的前額。那雙溫潤的鹿瞳泛著柔和的水光,近在咫尺,一下就讓這個燒得稀裡糊塗的小狗崽失去了言語。

“還是發熱。”

齊東珠喃喃道,又像往日裡親親比格胖崽一樣,隔著口罩和布巾親了親哈士奇崽覆蓋著黑色毛毛的頭頂。

這舉動著實驚傻了不久前還在逞凶的哈士奇崽,讓他的尖耳朵慫慫地背到了腦後,從鼻腔裡擠出一個軟弱的氣音。這若是放在往日裡,能讓這個注重臉麵的倔患大發雷霆,可如今他卻楞楞地睜著一雙冰藍色的眼眸,呆呆地看著這隻露著半張臉,卻眉目溫柔堅定的女子。

在他短暫的幾年生命中,他還沒見過這樣的人。

他想要掙脫這不聽話的奴婢膽大包天的觸碰,四肢卻軟綿綿地耷拉在她的懷抱之中,半晌不能挪動。哈士奇阿哥倔強地將這歸因於他患的天花,氣鼓了雪白的腮幫子,半晌不肯抬起小毛臉兒。

"爺不跟皇阿瑪告你狀了。"

不知過了多久,齊東珠聽到自己懷中傳來一個悶悶的娃娃音。“你這奴婢好自為之,哼,不要仗著母妃縱容你,就如此…如此敗壞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