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澤睜大眼睛,一字一句,無比確信——
“我信你!”
——這樣,就算是救下來了吧?!這樣,就算是完成“全心全意”的相信了吧?!
【叮!完成任務!恭喜宿主獲得技能——一擊必中!】
【技能解釋:隻要心中有目標,給一個起始力,無論方向在哪裡,都會像愛神丘比特之箭一樣達到你心中的目標哦!加油吧!】
愛神丘比特是個什麼竄戲的玩意!!老子現在隻想活命啊擦!
下一刻,被拽住肩膀衣服的夏歌抬腳一個旋身踢起了之前摔在地上的石頭——
雨神在上!
【一擊必中!】
肩膀上的衣服被魔化傀儡猛地扯碎!下一刻,本朝著葉澤的臉踢過去的石頭在空中一個一百八十度的拐彎,狠狠砸在了魔化傀儡的臉上!
魔化傀儡晃了晃,鬆了手。
夏歌顧不得扯衣服,拽著還沒從“石頭怎麼會拐彎”中回神的葉澤拔腿就跑,“你他媽還發個屁的呆啊!!跑啊!”
狼狽奔逃。
夏歌無意識開了鬼影迷蹤跑得速度非人,葉澤被掐得暈頭轉向跟得脫力又踉蹌,他抬起頭,想要說什麼,一隻粉色的蝴蝶卻驟然映入眼簾。
棲息在圓滑的肩膀上,小小的,粉色的蝶。
是夏無吟之前被魔化傀儡扯碎衣服,露出的肩膀。
葉澤最後什麼都沒說,任由他把自己拉扯走。
兩個人一路跑到了鎮外。
夏歌和葉澤都覺得自己快死了。
劫後餘生,夏歌喘勻了氣,隨後扯著葉澤的衣襟,一臉猙獰,原形畢露,“我,我他媽給你說,臭小子……你以後給我,給我老實一點,彆,彆給我亂跑……”
葉澤嘀咕了三個字:“……”
夏歌沒聽清,“你說什麼?”
葉澤:“……娘娘腔。”
肩膀上有蝴蝶的娘娘腔。
夏歌:“……”
我草。
= =
夏歌覺得老乞丐是個睿智的人。
比如他每天都能準確的用扇子打死一隻蚊子。
穩準狠。
夏歌就不行。
因為沒有蚊子咬她。
好吧這是個冷笑話。
係統的第一個任務,在她已經完成了,雖然真的是生死之際,不過還好……還算是值得吧?
也就是說,她現在是葉澤的小夥伴了,哎呀金大腿龍傲天的小夥伴啊聽上去有點肉麻呢。
還有了技能,鬼影迷蹤和一擊必中。
非常好用的輕功……嗯。
雖然有時候會控製不住會摔跤,但還好那個時候沒有出意外。
今晚的夜色微微有些深了。
葉澤小夥伴喊完她娘娘腔還不算完,回來之後心事重重,還有對她避如蛇蠍的樣子真的是令人傷心。
夏歌慣例在外麵閉上了眼睛,誰知道沒一會兒,就又睜開了。
夏歌睡不著,又想到了白天那個戴著麵具,一身黑色鬥篷的高大木偶。
係統告訴她,那個是魔化傀儡。
不是什麼好玩意。
夏歌隱約記得魔化傀儡在書裡好像就是炮灰一樣的東西。
再炮灰,也是隸屬於反派陣營的。
她可是和反派一分錢關係也搭不上的三無……哦不,十佳少年啊。
係統把魔化傀儡成形原因給她解釋了一下。
“哦……你是說,原來是個好傀儡,甚至可以當正常人……十年之後就會魔化傷人?”夏歌咂舌,“今天那個傀儡剛剛魔化,好死不死被葉澤碰到了?”
係統:“對就是這樣。”
夏歌:“不愧是主角的事故體製啊……”
令人窒息。
夜風有點涼。
係統:“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你也要記得,你將來……不,很快就會是傀儡師了。”
夏歌:“哦……”
係統:“……”
係統:“那些壞東西都是傀儡師做出來的。”
夏歌:“哦。”
係統:“不過你放心吧,我是傀儡係統,我會讓你變成最厲害的,誰都不用怕的傀儡師!”
夏歌突然問了一句。
“成為最厲害的傀儡師,我就能回家嗎?”
係統:“……”
“能嗎?”
係統:“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夏歌:“你怎麼能不知道呢?”
係統:“出了點意外……”
係統:“不過,如果你成為最厲害的傀儡師,也許就可以破碎虛空,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了。”
如果。
也許。
該死的不確定。
夏歌抬起頭,望著漫天星辰。
她一向是一個很懶的人。
如過不想做,那麼從一開始就不會做。但是如果做了,就會堅持到底。
不會回頭。
她不喜歡半途而廢。
所以傀儡師這個東西,還是再想想吧。
正想著,夏歌抬起頭,隱約看到樹下有個人影。
那人拿著一把蒲扇,扇來扇去,是個熟人。
沒一會兒,老乞丐對她招了招手。
那麼晚還不睡,老年人不都是要養生的麼。
夏歌想了想,過去了。
老乞丐坐在柳樹下,眯著眼睛,打著扇子,曬著月光,似乎是閒極無聊,“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啊?”
夏歌歪了歪頭,“夏無……”
老乞丐擺了擺扇子,笑了一臉褶子,“真名真名。”
夏歌睜眼說瞎話,“就是夏無吟啊。”
老乞丐歎了口氣,“你跟我這半隻腳踏進去的老頭子有什麼好瞞的,什麼人撒謊,什麼人不說謊,我一眼就能看過來。”
夏歌:“……”
她為什麼要大半夜不睡覺和一個老頭子閒扯。
“哎,人都有人的苦衷,你不說,跟老頭子也沒什麼關係。”老乞丐扇了扇扇子,頓了頓,“老頭子隻是怕你憋太久,連自己真正的名字都忘了。”
……關你屁事。
夏歌想。
老人扇著蒲扇,渾濁的眼裡映著淡淡的月光,“像你這樣的孩子,我見過很多。”
“自以為聰明,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老鼠匣子砸自己的腳,疼的嗷嗷叫。”
夏歌:“……不會的。”
這比喻真生動形象的令人窒息。
“會不會,不是你說了算。”
老乞丐與其說是在評價夏歌,倒不如說是在追思過去,一雙渾濁的眼透過飄飛的柳枝,“得看命啊。”
過了一會兒。
蟬鳴的聲音很響,伴隨著蛙聲。
夏歌聽見自己低低的聲音。
“我叫夏歌。”
她抬頭看著老人,像是證明什麼一樣,“夏天的夏,歌唱的歌。”
會不會疼得嗷嗷叫暫時放一邊。
她自己的名字,怎麼可能會忘。
= =
翌日。
葉澤昨天好像在鬨彆扭,但是今天夏歌起來的時候,意外的看到了他站在自己身邊。
“……”
在柳樹下湊合了一晚上,伸完懶腰的夏歌乍一看身邊的陰影,嚇了一跳。
“走了。”葉澤看上去有些彆扭,“……我聽人說昨天那個傀儡的主人被抓住了。”
傀儡的主人……傀儡師嗎?
夏歌一愣,“啊,是嗎?”
她笑了笑,“那我們去看看吧。”
兩個人出發了。
小鎮子今天意外的熱鬨。
因為有不常見的景象。
穿著灰白囚衣的女人被關在木頭籠子裡,身上是重重的枷鎖。
夏歌身高不夠,看不見,葉澤就拽著她來到了前麵。
周圍人義憤填膺。
“怎麼能做出那麼可怕的東西!!”
“我的天……簡直就是逆天而行啊。”
“傀儡術都被禁了那麼多年了……”
“唉,也是苦命人……”
“……”
兩個人跟著囚車走,一路走來,夏歌聽到了很多傳聞。
例如昨天那個魔化了的傀儡是傀儡師死去的夫人,名喚翠朱。
翠朱是個大家閨秀,身體一向羸弱,在乞巧節遇到了流浪到鎮上的傀儡師阿嵐。
一見傾心。
非君不嫁。
是個浪漫卻悲傷的故事。
阿嵐為了翠朱,放棄了傀儡師的職業,做了一份工,再加上之前做傀儡師為人續命攢下的積蓄,日子過得倒也算圓滿。
隻是翠竹嫁女子,流言蜚語,受人非議,身體本就不好,再加上與家人的齟齬,一時受氣,病氣複發,牽著阿嵐的手,鬱鬱而終。
阿嵐做傀儡師,曾經給無數人續命,暴徒,逃兵,家財萬貫卻欺壓百姓之人,窮凶極惡心有貪念之人。
最該死的。
她都能讓他們再有十年的人間光陰。
為什麼阿嵐愛的翠朱不行呢?
阿嵐愛翠朱。
所以她重拾了傀儡術,給翠朱續了十年的命。
昨日,正是十年之期。
夏歌抬眼,望著那個在囚籠之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女人。
她麵色憔悴,頭染白霜,然而細看眉眼,卻能看出曾經的美貌風華。
“啪”
一個臭雞蛋砸到了她臉上。
“你怎麼能做出那麼喪心病狂的東西!”
有人抱著孩子罵,罵著罵著,流出了淚水,“我的兒子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兒子!被那個鬼東西生生給掐死了!!”
夏歌一回頭,這才注意到了那個人懷裡的孩子,竟然真的已經死了。
三四歲的孩子,脖頸發青,閉著眼睛。
夏歌渾身忽然發冷。
昨天她拽著葉澤跑了。
魔化傀儡留下了。
所以……又去殺人了嗎?
“她該死。”
一邊葉澤忽然開口了。
“……什麼?”
夏歌一愣。
因為人多怕走散,他捏著夏歌的手腕,九歲的孩子,神色卻有著堅定,他指著籠子裡的女人,重複了一遍,“她該死。”
“為什麼啊?”夏歌笑了笑,問。
葉澤望著那個戴著枷鎖的女人,“因為她是傀儡師。”
“所以,該死。”
一字一句,堅定無比。
不知道為什麼,夏歌不止是身上冷了,心底也有些冷。
昨日係統的話,言猶在耳。
——你會成為最厲害的傀儡師。
“啊……是嗎。”夏歌笑笑,“可能吧……嗯,我是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頓了頓,“不過這女人也是個可憐人。”
葉澤指著不遠處的孩子,盯著夏歌,質問:“那個孩子,不可憐嗎?”
夏歌嗓子像卡了一團棉花,梗住了。
這個場景,就好像半個月前,她狠狠的教訓了阿龍,拿回來自己的饅頭,質問葉澤被搶了饅頭的人可不可憐,一個樣子。
隻不過,這次,角色調換了。
夏歌後知後覺的想。
誰是聖人呢?
其實角色調換。
大家都是一個樣子吧。
總是會下意識的偏向對自己有利的一方。
因為夏歌可能會變成傀儡師,所以她同情對方,覺得她可憐。
可是因為那個傀儡師而死的孩子。
一樣很可憐。
而葉澤那時候也一樣吧,隻是覺得阿龍很慘,因為靠得更近,因為知道阿龍確實很慘。
而她那時候對葉澤而言隻是個陌生人。
所以葉澤本能的會偏向阿龍。
即使他做錯了事。
人心都是偏著長的,誰又比誰高貴。
她又憑什麼去高高在上的教訓彆人。
那個女人被推到了火刑架前。
開籠子的人粗魯的把人拉出來,把她捆到了刑架上,然後擺上了一圈柴火,自始至終,那個叫阿嵐的女人表情一直都是麻木的。
夏歌睜大了眼睛:“……要火刑?”
葉澤:“當然要火刑,她做錯了事,難道不應該狠狠的懲罰嗎?”
夏歌想要說什麼,然而那邊一陣子熙攘,她抬眼望過去,便見幾個老人還有幾個年輕人在一邊,男人女人,有的還抱著孩子。
他們被砸臭雞蛋菜葉子,人們在拚命的咒罵他們,表達自己的憤怒和厭惡。
夏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不想和葉澤說話了,她扯了扯一邊人的袖子,拿出自己平時賣可憐的模樣,“那些人……他們是誰呀?”
“哪來的小孩子……”被扯住的人一愣,隨後看到了夏歌的裝束,厭惡的皺了皺眉頭,“小乞丐啊。”
“能告訴我嗎?”夏歌笑起來。
水汪汪的眼睛,甜甜的,好像會說話。
那人頓了頓,聲音微微軟了下來,“你知道這人的事情吧?”
夏歌乖巧的點點頭,“知道啦,那是個做傀儡的壞女人,一路上聽說了她好多傳聞呢。”
“那你知道她夫人嗎?”那人不屑的道,“就是那個死了也得苟且偷生的垃圾。”
說的是那個叫翠朱的人吧。
他朝那個方向抬了抬下巴,“那就是那垃圾的娘家人咯。”
夏歌再看那群沉默著不說話,被世人咒罵的一群人,臉上的笑容忽然有點撐不下去。
……隻是因為跟傀儡師沾染了一點關係。
就要承受這樣的非議和厭惡。
“……這件事和他們並沒有很大關係不是嗎?”夏歌努力擺出天真無邪的表情,“他們又沒有殺人,為什麼要這樣呢?”
怎麼會沒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很大的關係。
可是夏歌就是很想問。
“因為他們是傀儡師的親家啊!”那人理所當然的道,“肯定知道她是傀儡師吧?!跟傀儡師沾親帶故……真好命呢,說不定死之前求求人,又能多活十年了——不知道十年後又有多少人死在他們手底下!”
嘲諷的口氣,“就算不會這樣,縱容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傀儡師,哪裡來的臉!”
“這樣的垃圾,怎麼還不去死?”
夏歌拽著他衣角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
她抬眼,望著那群人。
有的還帶著孩子。
有個熊孩子拿起一個石頭子砸過去,“和傀儡師沾親帶故的大壞人!”
抱著著孩子的母親下意識的低頭護住了懷裡的孩子,石子卻一下砸到了她的頭上。
殷紅的血流下來。
“住手!”夏歌脫口而出:“有人受——”傷了。
卻聽有人笑,“砸的好!!”
“……”
隨後,是刺耳的歡呼。
宛若魔鬼的狂歡。
其中有一位老人終於崩潰了,“我和她沒有關係!!和那個傀儡師沒有關係!!我沒有那個女兒!!我女兒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我女兒沒有嫁給傀儡師,沒有——”
“……”
夏歌站在原地,渾身冰涼。
——你很快就是傀儡師了。
葉澤道:“哎……那邊……”
夏歌回頭看火刑架。
那邊,隻見昨天那個被夏歌兩石頭砸得變形的傀儡在一邊已經被人拆得亂七八糟,猛地朝著火刑架上的女人扔了過去!
腿,手,麵具,鬥篷。
一直麵無表情的女人,在看到傀儡屍體的時候,表情凝固了一秒,隨後,淚流滿麵。
重重呼聲中。
夏歌聽到了她痛苦的呢喃。
“翠朱……”
“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又一聲,痛苦又絕望。
有人點火了。
熊熊火焰驟然燒起!
空氣開始扭曲。
葉澤凝視著遠處的火焰,忽然就莫名想到了昨天他被抓走之前,那傀儡落在臉上的一滴冰冷的眼淚。
他忽然有些出神。
……傀儡,也會掉淚嗎?
他忽然聽到了旁邊少年低低的呢喃,“走吧……”
葉澤低頭。
卻見一向笑嘻嘻的少年,眼裡濕漉漉的,映著躍動的火焰。
“葉澤。”少年的聲音輕輕的。“我有點,害怕。”
葉澤一愣。
“我不要……”
我不要變成傀儡師。
那樣的話,真的。
好孤獨啊。
葉澤沉默了一下。
最後嗤笑了一聲,輕聲道。
“回去了……你真娘娘腔。”
不就是火刑麼,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