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福禍之神(1 / 2)

第165章

她有些頭昏腦漲,人魂在汙染神魂,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為的是不久之後,她便再也不用帶著福神的枷鎖, 為的是讓自己變成真正的禍神。

禍神。

做什麼,都不會錯的禍神。

那人似乎是笑了, 卻不帶任何嘲諷的意思, “我在天都卷宗上查到,說這裡鎖著一個禍神……眾神黃昏後, 你是唯一留下的神明。”

唯一留下的神明……

所以呢。

“所以,你不應該再呆在這裡, 該出去看一看外麵的世界啦。”那人輕快的說著,摸了摸她的頭。

溫暖的手。

讓她一時間有些迷蒙。

“你還有信徒嗎?”那人很快就收回了手, 問她,頓了頓, 又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奇怪, 她想了想,乾脆換了一種說法, “或者說……你在外麵,有什麼牽掛或者在意的東西嗎?”

——沒有。

牽掛和在意的東西, 一個,一個都沒有。

被關了幾百年的神明一瞬間有一種什麼都拿不出手的尷尬。

還有不知何去何從的迷茫。

不, 不是什麼都沒有。

她想對這個人說, 她信徒千千萬萬, 曾經她有很多很多的信徒——她不是什麼都沒有。

……不是的。

就像是一個孩子,拚命的說自己有多厲害,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驕傲一點。

即使,她不會說人類的語言。

即使,她知道,已經沒有了。

畢竟她被鎖在這裡這麼多年,曾經信仰她的人,早就已化作百年以前的故事。

最後她慢慢捏緊了自己鮮紅的衣角。

曾為福禍之神時,她喜白衣。

百年前的傳說中,曾有白衣福神厚澤大地,也曾有白衣禍神禍亂一方。

最後白衣變囚衣,在一次次的刑罰中,白衣沾染了她百年的怨憎與血淚,變成了深深的紅色。

這衣服上的每一寸血色,這是她對浮世的憎恨。

拋棄神明的人,必將被神明拋棄。

她惡毒的想,終有一天,她會讓遺忘她的人類付出代價!

那人沒有看到她陰鬱的眼神,卻看懂了她捏緊衣角的手所代表的局促不安。

她說,“要是沒有的話,我就做你的信徒好了。”

——如果你沒有的話,我就做你的信徒好了。

像是在對一個丟了糖,揪著衣角暗自生氣的孩子說,你要是沒有的話,我就來做你的那塊糖吧。

她一下愣住了。

一時間,所有惡毒的想法都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感覺軟綿綿的,很窩心的溫暖,讓她有些瑟瑟不安,又有些莫名的期望。

她說了很多話,她都聽著,一字一句,努力的聽著,然而腦海裡,心裡,連血液裡,似乎都是那一句——

我來做你的信徒吧。

她有些緊張,卻又不想讓那人發現自己緊張,一個厲害的神明怎麼能因為多了一個信徒緊張呢?太不像話了——於是隻能努力的回神,去聽這個人在說些什麼。

她聽見她又說,“真想不到你那麼小,還是一個厲害的禍神呀。”

“……”

被鎖了六百年的光陰,魂魄混亂,身體縮水,現在的她看上去像個無力的孩童。

沒有任何威脅的模樣。

“那卷宗上說六百年前你製造瘟疫,詛咒孩童……”

那人說了很多很多,都是她做為禍神做過的事情。

可是她做過的好事,她為枯田灌溉的泉水,她庇護的一方土地,她救下的病人,她福澤的大地。

隻字未提。

——禍神?

她想。

是的,她是禍神。

這個人,明明知道她做得那些壞事,知道她是禍神,還說要做她的信徒?

她又不是……壞人,隻有壞人才會信仰禍神的。

難道就僅僅是因為要安慰她?怎麼可能呢?

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人呢?

她想,就算是安慰,她也不希望這個人去信仰她。

“但我不太信。”那人忽然說,聲音淺淺的,“我是你的信徒,但我不信你像書上寫的那樣,是禍神。”

她又愣住了,半晌,她自言自語,“你……不信?”

她卻好似忘記了自己沙啞的聲音和令人完全聽不懂的語言,隻是喃喃重複著,“你怎麼能不信呢?”

幾百年了。

所有人,都說她是錯的。

所以,她詛咒他們,她開啟眾神黃昏,令所有神明死於非命,她讓暴君登基禍亂人間,她就是貨真價實的禍神。

所以,也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人相信她的另一個身份了。

她慢慢抬起頭看她,她有些想要看清這個人的模樣,很久很久後,因為久處黑暗而模糊的眼睛,終於開始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露圓潤腳趾的木屐,黑發懶散的紮起來的少女,她望著她,一雙眼睛明亮如星辰。

她唇角彎彎的笑著,那唇畔的弧度,仿佛凝聚了這世間的所有陽光和溫柔。

……特彆好看的笑。

“我聽說你還是福神。”少女說,“禍神會做壞事,但福神也會做好事,人間的史官總喜歡斷章取義,我都習慣了。”

她說她是福神。

可是沒有人信了。

她自己,都快不信了。

“要是沒人信你是福神,那就做我的福神吧。”少女看到了她的表情,說,“我會相信你的。”

“我教你說人類的語言,你以後可以把以前做得事情,都說給我聽。”

“沒人記得的話,我替你記得。”

“我會一直都記得的。”

她其實聽不清她說的話了,但是卻覺得那笑容燦爛耀眼,像是一束光。

照進了一個渾渾噩噩,孤獨魂靈的深處。

記不記得,其實無所謂。

她……隻是忽然很想呆在這個人身邊。

她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那麼溫暖的人。

她想抓住她。

——她也想,想像這個人一樣,笑得那麼好看,那麼漂亮。

如果成為福神,就可以的話。

“……我……很久不做福神了。”她不知所措的說著,人魂對神魂的汙染沒有停止,她突然很慌張,她忽然就很怕自己再也變不會去了,如果神魂被汙染,她還可以做這個人的福神嗎?

她用神語找著這個人聽不懂的借口,“我做不好的,我……”

奇怪,奇怪。

明明這個人聽不懂她的話,可是她看著她的眼睛,卻好像能看到她的心裡去。

她說不下去了,第一次,結結巴巴,唯唯諾諾,“我……”

“你沒有自信嗎?”夏無雙坐下來,托著下巴看著她,她眨了眨眼睛,“怕什麼,反正搞砸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你現在隻是我一個人的福神。”她說,“就當實習啦,把你的故事告訴我,我再弄個邪教……不是,我再編成一個小冊子給人們看,畢業之後,你一定會成為很多很多人的福神,就像大門上貼的那樣。”

係統:“門上的是門神。”

“……是福神。以後都會是福神的。”夏無雙無視了係統,對縮水的禍神說,“你要努力把自己貼到門上去,知道嗎?”

她點點頭,悄悄抓住了她的衣角。

人魂帶來的陰暗一下散去,神魂純潔無暇,似乎不知不覺間,她又變成了最初的自己。

……

蘇纏想。

她是她一個人的福神,一直都是。

如果她不在,那她就是禍神。

她本來就應該為非作歹,為禍一方。

隻是因為隻有她對她說,我會相信你的。

所以,隻有她,能得到她的庇佑,還有……愛。

蘇纏慢慢摸了摸骨笛,有些激動的靈魂慢慢平息下來。

她收起地圖,垂下睫毛,望著底下穿行的顧佩玖等人,輕笑了一聲。

“……顧佩玖。”

她輕聲念著這個名字,一字一頓,又妖嬈又冰冷。

“久彆重逢,我自然應當送你一份大禮。”

= =

像是為了印證她所想的一般,在鎮魂化成衣魅形態的下一刻,天地震顫!!

整個山脈都在搖晃,像是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的想要跑出來,禍害一切!怪鳥在咆哮,不知名的野獸在嘶吼,夏歌輕輕一踩地,鬼影迷蹤發動,下一刻整個身體如箭一般飛了出去!

夏歌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行雲踏空的感覺。

但是好景不長。

一開始夏歌還感覺身輕如燕,爽的不行,她身形一閃就能從一個山頭落到兩公裡外的另一個山頭,快到閃出殘影,但就在她打算往外圍走的時候——

身體忽然不能動了。

夏歌:“???”

下一刻,一個扭身,夏歌自己就體驗到了什麼叫做樂極生悲。

她被鎮魂帶著跑了!

方向未知,目的未知,一步十裡,風馳電掣也不為過。

“喂喂喂……不能這麼玩啊喂——你他媽不是我的衣服嗎?!”

寒風吹的臉疼,夏歌目瞪口呆之於開始瘋狂扯袖子,試圖把衣服脫下來,人和衣服不配合的後果就是一路走來踉踉蹌蹌,夏歌腳下一滑還摔了個大跟頭。

“你要帶我上哪兒啊喂!臥槽這衣服怎麼脫啊!小傀救命啊啊啊——”

係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在一邊深沉的說:“不屬於自己的強大,往往也代表著難以駕馭啊。”

夏歌被衣服帶著狂奔,第一次感覺人生絕望到令人窒息:“所以你他媽倒是說說怎麼脫啊?!”

係統:“如果衣魅不願意,你是脫不下來的。”

頓了頓,紮心的補了一句:“畢竟它比你強。”

“不是,你這不是坑爹嗎?!這任務物品啊!怎麼能不聽話啊擦!”夏歌:“這是強買強賣!我要投訴!!”

係統附和著,口氣卻是看熱鬨不嫌事大:“是啊是啊,好過分真是太過分了,對不起,投訴通道三年前就關閉了我以為我告訴你了。”

夏歌:“……”不,它就沒存在過。

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夏歌被鎮魂帶到了一座山前。來到這裡後,身體的控製權一下被交還回來。

一路摔了好幾個跟頭的夏歌一臉蒙蔽,不明就裡。

這哪?鎮魂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她四下打量,這裡還是盆地的範圍,隻是不同於她剛從時間之河來的時候那般碎石遍地,一片荒蕪,這裡的土地長著細嫩的小草,遠遠一看,藍天碧草,毛茸茸蔥蔥鬱鬱的,目光放遠,最先入眼的就是不遠對麵高高豎起的峭壁,峭壁光滑無比,就像是誰拿著利劍從天宇直直劈下。

風景還挺好。

不知為何,夏歌望著這峭壁,隱約覺得眼熟,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想了一會兒。

這是……

這裡,有點像老祖寢陵天花板上的壁畫地點……?

夏歌費力的回憶了一下,三年過去,壁畫的內容有些記不清了,但依稀還記得是一個山頭,有個疑似菱溪老祖的女人曾經跪在它麵前,流淚懺悔。

第二張壁畫是她站在山頭上,吹笛子。

雖然有些記不清了,但那個山頭似乎就是這座山。

不知道為什麼,夏歌忽然想起了鎮魂初見她時候,對她說,自己是“引路人”。

難道……所謂的引路人,就是要把自己帶到菱溪老祖曾經跪過的這座山前麵嗎?

可是意義在哪?總不能是帶自己來觀光的吧?還是說祖先跪過的山要她這個弟子也再跪一遍?沒那麼鬼畜吧?

夏歌腹誹完之後,開始四處打量,發現惡靈山凸起的高山那麼多,隻有這裡是一處光滑的峭壁。

她禁不住開始思索,鎮魂自稱引路人,而之前說有人企圖放出惡靈山的百萬惡靈,之後又把自己帶到這座山來。

難道這其中有什麼乾係?

夏歌一邊想一邊朝著峭壁走過去,但沒走幾步,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腳下是柔軟細嫩的小草,而前麵有些地方,小草匍匐在地上,隱約有被人踩過的痕跡。

夏歌的腳步一下頓了下來,盯著那個像腳印一樣的痕跡一會兒。

有人輕功卓絕,但偶爾還是要點一下地才能借力飛起來,除非是身上的衣魅擅長飛行,或者有其他可以飛起來的法器。

這不是野獸的掌印,這更像是什麼東西用輕功後留下的腳印。

——有人要放出惡靈山的百萬惡靈。

——我是你的引路人。

好了,發現嫌疑人的蹤跡了。

夏歌望著眼前這座峭壁山,手中光芒微閃,鐮刀回到了她的手上,準備小心謹慎一點,一探究竟,誰知在握住鐮刀的那一刻,鎮魂袖口上的雲紋微微亮起了光芒,下一瞬,密密的雲紋瞬間覆蓋了鐮刀的表麵!

夏歌瞳孔微微一縮,一種說不出的強大感覺瞬間從鐮刀灌溉入魂靈,隻見漆黑的鐮刀上,雪白的雲紋排列出神秘的符號,隱約森然鋒利的氣息從鐮刀上散發出來,可怖的威勢深沉內斂,夏歌有種感覺,她拿著的不是鐮刀,而是一位活生生的死神。

掌控著魂靈生死,站於生命的至高處,藐視一切的……神。

彷佛輕輕一揮,就可以借到神明之力,劈開冰冷的山巒,掀起狂瀾巨濤,令星移鬥轉,雲翻雨覆。

係統機械的開始提示:

【鎮魂·同歸:將宿主的武器化作衣魅的一部分,使其擁有衣魅強大物攻魔攻的同時可以撕裂無形之鬼。】

【這部分的力量可以全權交給宿主。】

夏歌這才明白,這是鎮魂的力量。

“謝了。”

她明白的很,自己並沒有得到鎮魂真正的承認,鎮魂一開始說的話隻是“幫助”,和師姐和天誅綾之間的關係,從本質上就不一樣。

師姐和天誅綾之間的關係什麼,夏歌其實也不清楚,但隱約覺得是一種親密的夥伴關係,是一種無需語言的心有靈犀。

衣魅與人的關係,一向是強者為主宰,弱者為附庸。

普遍而言,她對抗不了鎮魂,自然會被鎮魂控製,但是因為之前達成了“幫助協議”,所以才能和平共處。

總而言之就是……鎮魂對她的態度大概就是——雖然我“不會”控製你,但我也不會被你控製,必要的時候可以給你點幫助,也會保你不死,至於要不要全力以赴為你戰鬥那是看心情的。

冷冰冰的協議關係。

“真沒人情味啊。”夏歌在內心默默腹誹了一句,對於之前鎮魂破壞默認的約定控製自己來這個地方耿耿於懷。

但當務之急,是看看這裡到底出了什麼蹊蹺。

而且……為什麼有人進來,鎮魂不擋住呢?

夏歌又忍不住腹誹。

欺負她倒是怪牛逼的,擋個入侵者咋就萎了呢?

念頭剛一冒出來,手裡的鐮刀光芒閃爍,刀刃上的雲紋一下消失殆儘,那種強大的力量也一瞬間消失了。

夏歌:“……”

夏歌:“???”

係統憐憫的解釋:“為了保持心有靈犀,一旦穿上了衣魅,它就會知道你的想法。”

夏歌:“……”

心有靈犀是個什麼垃圾玩意,塑料姐妹花的關係要個狗屁的心有靈犀?好好的做甲方和乙方不好嗎?!

夏歌努力保持矜持的微笑:“……那我為什麼不能知道它的想法呢?”

係統委婉:“它的想法不是已經表達出來了麼。”

夏歌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啥都沒有的禿頭黑鐮刀。

哦,明白了。

所以它大概就是想說——

反正我隻會欺負你,那你就收拾收拾自己單乾吧,乾巴爹喲。

這麼關鍵的時候就不能不給她內訌麼!!

夏歌想到了之前被鎮魂強製帶過來跌的跟頭——一步十裡的速度跌個跟頭,那種酸爽感不亞於從天台十四樓臉著地的跳下來——真的是相當的難忘了。

鎮魂跟係統一樣坑,鑒定完畢。

算了,不就是給鐮刀畫個紋麼,以前爺啥都沒有一樣活得瀟瀟灑灑,誰稀罕。

夏歌撇了撇嘴巴,抱著鐮刀,繼續觀察那個腳印的方向,隨後一路謹慎的來到了峭壁近前。

石壁上一開始什麼都沒有,光滑無比,夏歌覺得奇怪,她用鐮刀敲敲打打,光滑的石壁生生被她敲出了幾個坑。

係統:“……你要不要再刻個到此一遊?”

夏歌煞有介事:“真聰明啊,是個好主意。”

係統:“……”

夏歌當然不準備刻什麼到此一遊,她覺得這石壁上必有蹊蹺之處,那人的腳印是朝著石壁的方向,自然朝這邊來了,又沒有離開的跡象,他不可能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除非——

除非這峭壁上有什麼她沒看見的機關。

似乎是在回應她機智的猜測。

“嘭。”

鐮刀似乎敲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悶悶的,觸感有些微妙。

夏歌微微一頓,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是對的。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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