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笛聲漸傳漸遠, 一曲罷。
月光冰涼,夏無雙凝視著漫天星辰,久久都沒有說話。
顧佩玖想,她想聽她說點什麼。
說什麼都可以。
彷佛聽見了她內心的聲音。
顧佩玖聽見夏無雙說,“這是我來這裡學到的第一首曲子。”
“教我這曲子的人告訴我, 想家的時候, 吹一吹,就沒事了。”夏無雙坐在草地上,望著顧佩玖的眼睛, 笑起來, “明明知道這曲子沒什麼好兆頭,但還是喜歡吹。”
“沒有好兆頭?”
“嗯。”夏無雙乾脆躺倒在了柔軟的草地上,仰頭望著明媚的星空, “前調輕快, 征人歸鄉,歡天喜地。”
顧佩玖默默聽著, 她知道後來的故事, 可是還是忍不住, 想要聽這個人說出來。
她曾經聽過同樣的話, 在幼時的夢裡。
眼前都是夢裡模糊的一幕一幕,此時借著豆豆的回憶, 一切像是雲開霧明一般漸漸清晰。
“但歸鄉之後, 物是人非, 滿目瘡痍。”
“所以, 前奏輕快,後調哀傷。”
“……”
夏無雙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其實不怕以後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我隻是有點怕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子。”
“……”
就像拚死歸來的戰士,以為回來之後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最後卻發現想要的從來隻在他的想象之中。
物是人非事事休。
就像她以為,楚詩不會拋下她一樣。
就像她以為,她拚命做得一切,會有一點點感動一樣。
顧佩玖拿著骨笛,半晌,她聽見自己說。
“不要難過。”
她俯下身,冰冷的指尖劃過夏無雙微微濕潤的眼角,“……也不要,哭。”
不要用笑著的唇角,做出一副要哭的模樣。
顧佩玖想。
是不是因為有著同樣的靈魂。
所以悲傷的時候,也會有同樣的表情呢。
夏無雙沉默著,像是在發呆。
“……我不知道自己要喜歡誰了。”夏無雙自言自語,“我也沒有可以依賴的人了。”
“想到以後的路隻能一個人走。”
“我就覺得很惶恐。”
瀟灑肆意的夏無雙。
其實說到底,也隻是一個害怕孤獨的姑娘而已。
“要是有個人,可以讓我一直都相信著。”她說,“永遠都不用害怕她走,就好了。”
顧佩玖凝視著夏無雙的眼睛。
彷佛可以看到她的靈魂深處。
夏無雙自顧自的說了一會兒,又覺得有點可笑,自嘲道,“……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呢。”
“你又什麼都不懂。”
那個時候的顧佩玖,確實不懂。
但是,她知道她想要什麼。
那麼,就算竭儘全力,她也會給她所有她想要的。
這個人的靈魂,是她此生存在的所有意義。
無關懂與不懂。
顧佩玖俯身,抱住了少女的脖頸,柔軟的黑發披散在肩頭,感受著少女於她而言有些滾燙的溫度,聽見了自己柔和卻堅定的聲音。
“如果……請相信我。”
“我會一直都是您想象中的樣子。”
也許是害怕被拒絕,她說得慢,卻沒有停頓,有理有據的模樣。
“我是您的首領……”
“……我會永遠在您身後。”
“永遠也不會離開您。”
“至死不渝。”
“我……向您發誓。”
那時,月光冰冷,夜空的星輝,卻是一片燦爛。
= =
這幾天在丹峰,師姐一直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倒是聽到她地級丹師之名前來拜訪的人越來越多,劍鋒大弟子常藍甚至也親自來拜訪過。
當時常藍意味深長的盯著她,看了很久。
看得夏歌心裡有點毛毛的,老覺得自己好像暴露了點什麼。
但事實上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會暴露什麼,她來到丹峰後靠著一枚辟穀丹不吃不喝,戴著麵具從來就沒摘下來過,除了那次引蛇出洞,基本也沒做什麼惹人懷疑的行為。
將來拜訪的人打發走後,夏歌有些疲憊,望著師姐安靜的睡顏,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魔教去討解藥了。
相思……也在蘇纏手上。
蘇纏。
蘇纏。
夏歌想著這個名字,想著這個世界上怎麼能有人這麼壞呢。
真是壞到骨子裡去了。
蘇纏……
夏歌念著這個名字,有那麼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腦海裡閃過了一個景象。
似夢非夢。
那景象裡,盛開著一叢叢紫蘇。
赤著腳的紅衣小姑娘扯著她的手不鬆開,她手裡摘了一把紫蘇,似乎在說話,聲音隱約帶著一些無奈的笑意,“你怎麼一點神明的樣子都沒有呀。”
小姑娘抿著唇,搖頭,有些倔強的看著她。
滿眼都是“你在哪我去哪”。
“真纏人。”她搖搖頭,然後又笑起來,“對了,小福神,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小姑娘的眼睛微微一亮,隨後一連串說了一堆她聽不懂的話。
大概就是想要,要好聽,要喜歡。
“行啦行啦,我知道啦。”她分了根紫蘇在小姑娘腦袋上,“嗯,那麼纏人,就叫……阿纏好啦。”
“喜歡嗎?”
小姑娘戴著紫蘇,狹長漂亮的眼睛看著她,水汪汪的,不說喜歡,也不說不喜歡。
半晌,小姑娘慢吞吞的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