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的事情你們不必擔心。”楚衣輕笑了一聲,音調微微冷,“我的事情,也不用你們操心。”
男聲一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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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戰病情加重,楚家事務多由楚瑤打理,事務繁忙,當楚瑤聽到消息的時候,大勢已去。
“咣當!”
玉壺被摔碎在了地上,千片萬片。
“你說什麼?!”
楚瑤揪住了老人的衣領,麵色蒼白。
沒等老人回答,她又立刻搖頭,“不可能!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老管家欲言又止,有些不明白楚瑤為何會為了一個丹峰無關緊要的人如此大動肝火。
他暗想,大小姐當初是在劍峰修練,劍峰和丹峰素來不和……理當跟丹峰沒什麼往來才是。
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冷靜道:“抱歉。”
她也知道對於管家來說,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
老管家道:“沒關係,不過……這都是菱溪峰的事情,大小姐,老爺狀態不太好,您也不要太過操心在意了。”
言下之意,是希望她保重身體,不要為這些無關楚家利弊的小事傷神。
有小侍進來,將碎玉打掃乾淨。
“我知道……”楚瑤壓抑著聲音,“你退下吧。”
老管家走了。
楚瑤坐在書桌前,一手扶著額頭,另一隻握筆的手死死捏緊。
“啪”!
竹筆應聲而斷,楚瑤卻還不鬆手,斷裂處幾乎陷進了掌心。
聽聽她剛剛聽到了什麼?
夏無吟……暗中修練傀儡術,女扮男裝,勾結魔教,叛出菱溪峰,召喚惡鬼,以惡鬼為材料不顧他人性命煉製萬魂丹為了晉升地階,還與魔教教主有私情?
哈?
笑話嗎?
那個因為她要走,就專門帶她去不夜城解憂的少年,那個在信裡,因為桃花就可以喜悅半天,又會因為被人喜歡就苦惱半天的少年……
不,不是,應該是……女孩子。
但她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
楚瑤死死攥緊了拳頭。
剛剛那些,真是她聽過最可笑的笑話了!
夏無吟信裡說的,喜歡她的那個人呢?
為什麼什麼都不做?!
她起身就要去找楚戰,但是走了兩步,又停下了。
父親病情嚴重,她這個時候……
楚瑤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回到了座位上,想讓自己紛亂的大腦冷靜一下。
不行,楚瑤,你不可以衝動。父親如今,你要……你要冷靜,你要好好想辦法。
就這樣,坐了一會兒,隨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垂下眼睫,從最一摞文卷的最底下,抽出了一封平整的信封。
信封很薄,似乎平平無奇,但微光折射其上,可以看到精致的暗紋。
裡麵是她收到夏無吟那封信後,遲遲沒有寄出去的回信。
改了很多遍,扔了不知道多少卷廢紙,寫了之後,有的覺得話太多很繁瑣,有的又覺得太簡單不夠誠意,最後修修改改,這封信,還是沒能寄出去。
最滿意的一版藏在這裡。
她寫的字有些隨意放縱,筆走遊龍,可謂翩若驚鴻,宛若遊龍,整體粗獷大氣,卻不顯得溫情。
楚瑤抽出了信紙,望著上麵她苦練幾天才勉強練好的雅致字跡。
——路在你腳下。
我在你身邊。
一筆一劃,都是她藏在心底,難以訴說的溫柔寫意。
書房外,陽光暗淡。
楚瑤慢慢將視線挪到窗外。
長安的桃花,開得正豔。
楚瑤想。
她有點懷念和那個人在丹峰喝得那壺竹葉青了。
在楚家,循規蹈矩了太久,偶爾,也想要任性一次。
不然……
楚瑤把信紙放回信封,藏在了角落裡。
活在先人的光芒之下,成為楚家的嫡女,非她所願。這般繼承家族,承受著妹妹無端的憎恨,亦是非她所願。
她已經有太多憾事。
餘生那麼長。
她不想讓自己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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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斜,暮色漸深。
楚瑤站在楚戰的床前,神色淡淡。
“請父親允我。”
楚戰已經遠沒有了中年時高大的氣勢,如今病魔纏身,頰骨凸起,風燭殘年的模樣。
他安靜的躺在床上,聲音淡淡的,有些沙啞,“阿瑤,這不像你。”
楚瑤道:“父親。”
“我必須要這麼做。”
楚瑤頓了頓,低聲道。
他望著楚瑤,仔仔細細的打量,楚瑤穿著象征著楚家的淺藍色少主服,雪白的腰帶係的工整,卻依然有些鬆散,係不住那纖細的腰身。
半晌,他聲音歎息。
“阿瑤,這個家族,本是你的掌中之物。”
“如果你……”
太陽終於落下。
“不是我的。”
濃厚深沉的陰影落在了楚瑤身上,將少女淺褐色的眸子染得深邃,她望著父親,“您知道,現在的這一切,本來就不是我的。”
家族本應該由嫡女繼承。
而原本的嫡女,是楚衣。
楚戰望著這個讓他驕傲的女兒。
有些欣慰,又有些疲憊的想。
這個孩子。
從她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就代表著天之驕子,與眾不同。
楚戰道:“無論是不是你的,你都做得很好。”
“將家族事務交給你,我會很放心。”
楚瑤說:“父親。”
楚戰又是低低一聲歎息。
頂著楚王光輝長大的孩子,希望用一己之力闖出自己的天下,結果因為他的召回,又回到了楚家,雖然處理事務井井有條,愈發沉穩。但日複一日,他能看到她眼底的沉寂,曾經少年的夢想,宛若搖曳的,病入膏肓的燭火,一吹即滅。
可是現在。
太陽落下了。
他卻在這個孩子的眼裡看到了明滅的火光。
那火光,是少年人才會有的一腔熱血。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剛剛的話,會是他眼中一向沉穩的阿瑤說出來的話。
——“我相信一個人。”
——“那個人深陷囹圄,我想要救她回來。”
——請父親,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