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她再看到夏無雙那雙澄澈的眼睛, 還有顧佩玖安靜沉默的影子的時候, 她開始覺得不安。
她認為自己做得沒錯, 但是,無可奈何, 她就是覺得不安。
雖然顧佩玖把夏無雙救回來的方法很愚蠢, 但她做到底是,做了。
無論代價是什麼。
——“你不怕她討厭你, 恨你, 甚至殺了你?”
傀儡少女的雙眸無波無瀾,“無妨。”
顧佩玖說。
“……我想要保護她的世界。”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蘇纏說, “你一定會後悔的。”
“無所謂的。”顧佩玖頓了頓, 望著不遠處重疊的山巒, 聲音輕輕的, “畢竟喜歡一個人……要喜歡她的全部。”
風吹動了顧佩玖的衣角,將她的輕語吹散在重山之下,“要喜歡她的願望, 喜歡她的抱負, 還喜歡她的夢想。”
“要愛她的魂靈。”
無論她是想要出兵蠻夷,還是想要拯救蒼生,亦或者逆天改命, 還是求而不得。
是厭憎, 是愛, 是恨都無所謂。
因為她每一個樣子, 每一個夢,她都喜歡。
七情六欲,愛憎相離。
都是她夏無雙的世界和心。
而無故的屠殺,天道的詛咒,那不是她的靈魂和世界。
顧佩玖說這話的時候,明明隻是個傀儡,但蘇纏卻真實的感覺到,這個人,是活著的。
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
她的眼睛,看似平靜無波,實則七情六欲,比任何人,都像人。
那一瞬間,蘇纏覺得顧佩玖的眼神,非常令人憎恨。
她的眼睛就好像是在告訴她,顧佩玖她生來就會這麼做,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愛不是放縱,愛是克製,拯救和守護。
克製自己自私的欲望,拯救對方踏入深淵的靈魂,守護她看似可笑的夢想。
蘇纏覺得,她從來都沒有那麼厭惡過一個人。
……而為什麼當時會覺得厭憎,甚至恨。
現在想來,原因應當是很簡單的。
因為顧佩玖做了她蘇纏能做,應該做,最後卻沒有做的事情。
夏歌莫名覺得風有點冷,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那……你說的那個人,為什麼殺人?”
蘇纏看向了她,那雙眼像是深冬的冰河,深處溢著溫暖,表麵卻又帶著一點點淺薄的冰涼,“……為了拯救蒼生。”
夏歌:“……”你是在扯淡麼。
邏輯怎麼想都不對吧喂。
“很可笑嗎?”看見夏歌無語到不想說話的表情,蘇纏歎了口氣,眼瞳裡的暖意卻微微化開,不經意的融掉了那一抹冰涼,“我也覺得很可笑。”
“於我而言,誰都比不上她。”蘇纏說,“我不明白,被我放在蒼生之上來愛的人,為什麼會在意那些……螻蟻。”
“……”
這是典型的三觀不同沒辦法做朋友嘛。
夏歌懷疑邏輯的同時,卻莫名的有些好奇最後的結局。
“那你們最後怎麼樣了?”
燦爛的白色光芒在蘇纏白膩的皮膚上灑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她笑了笑,“最後,就這樣了。”
夏歌:“……”這樣?這樣是哪樣?
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夏歌茫然的表情,蘇纏想。
這樣,就是現在這樣啊。
傻瓜。
但她麵上卻不以為意,隻是自顧自的說。
“我現在還是很自私。”
“這個也許是改不了了。”
“也許隻要我喜歡著她,我就永遠也改不了這個毛病。”
夏歌決定無視這人的自白,直接問自己想問的:“……那你之前說你可以救她,又是什麼意思?”
蘇纏說:“字麵上的意思。”
夏歌有點費力的理解她的邏輯,“你是說……她殺人,她殺人是為了拯救蒼生……你又要救她?但是你又不願意救她……”
望著夏歌有點理解不能的模樣,蘇纏嘴角微微翹起來,狹長的眼裡光芒淺淺的化開,“嗯。”
真可愛呀。
夏歌瞧見蘇纏那個表情,這才發覺得自己的思路不自覺地就跟著她走了,一下就有種自己被耍了的錯覺。
誰知道她在說什麼。
她撇了撇嘴,乾脆反問她,“那要是再來一次,你會救她嗎?”
蘇纏說:“不會。”
很輕很淡,篤定卻溫柔,“但我會一直在她身邊。”
而且,這一次,她不會再放任她墮入深淵。
她顧佩玖一隻傀儡能做到的事情,她蘇纏這次同樣也能做到。
哪怕這個人背負著萬千罪孽,哪怕滿身鮮血,哪怕她不懂她的所作所為,甚至為此怨恨她。
她蘇纏也會永遠是她的福神。
永遠。
“你說你會一直在她身邊……那你去她身邊啊。”夏歌說,“彆在這了,擋著我吹風了。”
蘇纏眼角微微挑起,說:“她不想讓我在她身邊,她也不喜歡我,我很聽她話的,所以隻能纏著夏夏啦。”
夏歌嘴角微微抽搐:“……”你莫不是有毒。
行吧,你不走,我走就是。
夏歌懶得理會她,站起來,鬼影迷蹤一閃就失去了蹤跡。
夜風寒冷。
人走了。
蘇纏望著遠處寒山的明光,微風吹動了她的發,細細的紅發帶小心翼翼的從她袖子裡鑽了出來,爬到她肩膀上,朝著夏歌走得方向戀戀不舍的看著。
“看什麼呢。”蘇纏支起一條腿,手隨意的放在膝蓋上,“小心又被禍命切成渣。”
無論是什麼上古衣魅,都自私的緊,絕不會允許彆的衣魅覬覦自己的宿主。
最近看,鎮魂還算是聽夏夏的話,至於禍命……
蘇纏望著那道光。
那可不是個什麼好惹的東西。
小相思抖了一下,但還是有點固執的朝著那個方向望過去。
活像是一隻至死不渝的望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