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氣失蹤了。
出了千魂教和萬傀陣的地界,想來百鬼窟的人會直接用傳送陣轉移。
蘇纏回頭,遙目望著背後千魂教。
千魂教朦朦朧朧,道行不夠的人看起來,就是一片迷霧,然而在蘇纏的眼睛裡,一切分毫可辨,她望著的,是千魂教那座會在夜晚亮起明光的山峰。
那座山峰已經很遙遠。
光芒依稀模糊。
“……”
蘇纏眉頭微微蹙起,素手一揮,下一刻,一卷古樸的地圖瞬間從她手間卷開,牛皮紙上的山河大海亮起了青,赤,黃,白,黑五色神光,映得少女麵色更加妖嬈。
如果有人在此,定能認出這地圖便是風月大陸的九州山河圖。
她素手輕點,瞬間,有幾塊地方亮起了大片赤紅色的神光。
白色是富庶之地,象征神明曾經的福澤,青色是未有人跡但動植物遍布的荒野,黃色是代表著沒有任何生靈的荒漠之地,黑色代表了水流,而赤色——
代表災禍,和屠殺。
惡靈山惡鬼出世,出現這般血腥也無可厚非。蘇纏漠然的掃了一眼,隨後從袖中抽出了相思。
相思蔫巴巴的沒什麼精神。
相思上有夏歌的氣息。
蘇纏借了一點氣,隨手抹在了地圖上,一抹染著淡淡血色的氣息慢慢的蜷縮在了地圖的一個位置上。
蘇纏一看見那氣息中的赤色,瞳孔驟然一縮,看了一眼所在地,立即收了地圖和相思,下一刻便不見了影子。
這是一片濃密的山林,少女一襲白衣站在血泊中間,腰帶上的彼岸花花紋翻飛,她手裡掐著一個人,那人眼珠外翻,已經完全斷了氣。
染血的蝴蝶落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少女漠然的看了它一眼,血色的眼瞳無情無欲。
無人的山野,到處都是血。
蘇纏落在了地上。
紅衣的少女恍若與流淌一地的鮮血融為一體。
少女麵無表情的將眼神從蝴蝶上移開,看著她,因為在蘇纏手上吃過虧,所以再看她的時候就有些警惕,卻沒有貿然攻擊。
她還是有些意識的,隻是這些意識已經完全被禍命占領了。
“放手吧。”蘇纏望著白衣夏歌,聲音淺淺的,帶著笑意。
落在白衣夏歌肩膀上的蝴蝶微微動了動翅膀,隨後,楚衣的影子慢慢出現。
她盯著蘇纏,“……蘇纏。”
“初次見麵,百鬼窟的小少主。”頓了頓,又笑了,“或者說……楚家未來的家主?”
楚衣看了蘇纏半晌,也微微翹起了嘴角,道:“有了教主這層恭喜,我楚衣當是四喜臨門。”
“四喜臨門固然很妙。”蘇纏也笑,“但是我家小祭司的這一喜,怕是楚姑娘承受不住啊。”
“看看楚姑娘帶來的人。”
周圍的血腥味濃鬱。
蘇纏笑容淺淺:“你不僅不能幫她洗清冤屈,反而,會放出一隻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白衣夏歌盯著蘇纏,卻無視了身前的楚衣。
楚衣如今隻是幻影,並不會給禍命帶來殺戮的快感。
楚衣笑了笑:“你覺得我會在意嗎?”
“就算她殺遍天下人。”楚衣聲音優柔,“我也能保她滴水不漏。”
蘇纏看了一會兒楚衣,頓了一會兒,笑了,“世人都傳楚二小姐年幼喪母,弱不勝衣——但如今看來楚二小姐的心狠手辣,與我相比,也不遑多讓啊。”
楚衣漠然的說:“世人多愚蠢,想不到教主也信街坊俗言。”
“哈,楚姑娘此言差矣。”蘇纏輕笑道:“我從不在意世間傳言,我也不在意你是什麼樣的人。”
“我蘇纏做事,從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世俗流言有時隻是手段的一種,有時流言蜚語有人致命,有人卻無甚影響。”
楚衣笑了,眼瞳卻冰涼:“哦?所以這便是你將她逼至死路的理由嗎?”
因為蘇纏覺得流言蜚語對夏歌無甚影響,斷人後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蘇纏笑了,“楚姑娘當真是牙尖嘴利啊。”
“但夏夏本就是我魔教的小祭司。”蘇纏眯著眼笑著,“哪裡來的死路?敞亮的大道在背後而已。”
頓了頓,又說:“我家夏夏讓楚姑娘這般費心,也真是過意不去了。”
“但是可惜。”蘇纏說,“還是到此為止吧。”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白衣夏歌早就把手中的死人扔開了,她看著蘇纏,血色的眼瞳冰冷無情,似乎有要進攻的跡象,然而就在蘇纏那句“到此為止”落下的下一刻,她便一下不見了影子!
因為蝴蝶呆在夏歌的肩膀上,楚衣的幻影也在瞬間消失不見!
夏歌逃跑了!
身周的事物一直在倒退,白衣夏歌麵容冷漠,她穿梭在山林之中,身體輕盈的宛若一隻靈動的狐狸,隻是渾身都是屠戮後的血腥氣。
枯葉蝶緊緊的抓著她的肩膀。
蘇纏沒有立即追上去,她站在一地的橫屍之中,最後一個被夏歌掐死的人怒目圓睜,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已命喪了黃泉。
蘇纏不知道怎麼的,就想到了這一世,第一次遇到夏歌的時候。
她假裝深陷囫圇,她舍命相救,她信誓旦旦的說——
“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
蘇纏想到了剛才白衣少女望過來的血色眼瞳。
明明那麼冷。
卻好像是凍成冰的眼淚。
當年那個孩子漆黑眼裡的熱情與光芒,如今凝固在了血色中,化為一片屠戮的漠然與他人的血淚。
蘇纏走到那個無法瞑目的人麵前,輕輕伸手,為他闔上了雙眸。
當年的那個孩子。
在剛才那雙血瞳裡流淚。
蘇纏喃喃說:“彆哭。”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當年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