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耳邊的風帶著寒意, 日暮西斜。
白衣夏歌落在了地上, 衣袂翩翩, 衣角上的彼岸花鮮豔的綻放。
穿過山林,有一片小村子, 炊煙嫋嫋,隱有人氣。
白衣夏歌眯起眼睛, 盯著那抹升起的煙火, 像是盯到了獵物的野獸,帶著毫不猶豫的殺意和興奮。
她血紅的眼瞳盯著村子,動了動手,卻似乎覺得缺少了什麼,有些猶豫。
隱約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 她瞳孔驟然一縮,身體卻一動不動。
“唉,這天也快熱起來了, 是該讓家裡的婆娘準備些薄衫了……”
“這才什麼時候,立夏還久呢, 我看你這是砍柴砍得熱昏頭了!”
原來是兩個砍柴歸來的樵夫。
少女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血色的瞳孔微微縮小。
“嗨嗨, 天快黑了,趕緊回去吃飯。”
“……”
少女肩膀上的蝴蝶瞬間動了起來, 有些焦灼。
話語間, 兩個樵夫已經走到了近前。
是兩個背著一大筐木柴的樵夫, 穿著略厚的青藍色舊衫, 一路聊著天,閒適又輕快。
“哎,老徐……”
一個樵夫一眼便看見了黃昏下的少女背影,頓有些猶豫,“那邊是不是有個女娃娃?”
那個被喚作老徐的也看見了,昏黃月色下的白影,心中下意識的覺得不詳,“老陳……還是趕緊回家吧。”
山林多妖穢,警惕一些總是好的。
兩人放輕了腳步,就要往旁邊走——
說時遲那時快!
“啊——”
下一刻,一個樵夫便被死死的摁在了地上,少女雙眸紅豔,無情無欲,修長的手慢慢收緊,另一個叫老徐的一下被嚇呆了,但反應不慢,嘶聲道:“老陳!”
隨後拿起腰間的柴斧就朝夏歌砍了過去!
夏歌身上的白衣陡然亮起了刺眼的血光,斧頭打在上麵被猛地彈開,老徐在空中一個翻滾,摔在了地上,一下就昏了過去。
老陳被掐著,臉色憋的發紫,眼睛圓睜,望著老徐的方向,一臉的絕望和憤怒!
少女毫不在意的捏著老陳的脖子把人提起來,嘴角微微泛起了細微的笑意。
喪失了所有的人性,有的隻是本能的,宛若野獸一般的殺欲。
並且,由此得到快感。
楚衣的虛影一下出現,“住手!哥哥!!”
百鬼窟非我族類,死了便死了,但是——
楚衣知道。
如果這兩個人死了,哥哥醒過來,一定會後悔!!
楚衣道:“哥哥快停下!你不能這麼做!你會後悔的!”
夏歌充耳不聞,掐人脖頸的手慢慢收緊,另一隻手微微動了動,似乎在丈量著什麼。
老陳眼一翻白,昏死過去。
怎麼辦?!應該怎麼辦!
楚衣咬咬牙,“哥哥要是那麼做的話——哥哥……哥哥喜歡的人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此話一出,心尖鈍痛。
她不想說出那個名字。
——既卑微的希望對方不要對這句話做出任何反應,又希望她不要再繼續下去,不要再繼續毀了自己。
隻是瞬息之間的掙紮。
少女的動作微微一頓,她慢慢抬起了頭,血紅的眼眸似乎有一瞬間的茫然,望著楚衣。
凝視著夏歌血紅的雙瞳,楚衣心如死灰,隨後,她自嘲的笑了笑,乾脆拋下了一切,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說,“如果哥哥再用力的話,她就永遠都不會見你了。”
“她會對哥哥失望。”
“……她永遠,永遠也不會醒過來了。”
話音一落,白衣的少女立刻鬆開了手裡的人,淩厲的爪風一瞬間就朝著楚衣抓了過去!
楚衣沒有躲,望著對方憤怒的眼睛,任淩厲的爪風穿過虛幻的身體。
——你看,她都沒說她是誰。
這是本能嗎?
一爪揮空,夏歌盯著楚衣半晌,大概是發覺攻擊無效,也懶得白費力氣,扭過頭,準備把身後暈過去的兩個人弄死。
她覺得心情很不好。
儘管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揪起了老徐的脖子,剛要微微用力——
這個時候。
“是不是覺得少了點什麼?”少女的聲音悠然響起。
白衣夏歌瞳孔微微一縮,一下甩開手裡的人,下意識的一個側身,然而沒有任何用處,一道盛開著無數彼岸花的花藤瞬間從她腳下的土地破土而出,看似羸弱的翠綠花藤似鋼如玉,夏歌一揮袖子,陣陣罡風也沒能將那花藤砍下半根,反而迎風見漲,一瞬間仿佛四麵八方都是這蔓延的花藤,夏歌所有的生路都被堵得嚴嚴實實!
沒多久就被死死捆在了中間。
昏黃夕陽下,婆娑樹影中,紅衣少女手中折著一枝血色彼岸花,婷婷嫋嫋的出現。
“放手吧,楚姑娘。”蘇纏漫不經心的說:“你控製不了她,也救不了她。”
白衣夏歌肩膀上的枯葉蝶撲閃了一下翅膀,楚衣抿著唇看著蘇纏,眼瞳冰冷。
蘇纏問:“你這樣帶走她,又能得到什麼呢?”
楚衣道:“隻要讓她離你遠一點。”
“好理由。”蘇纏笑笑,“但我想,楚姑娘如此費儘心機,也不僅僅是因為如此吧。”
楚衣看她,背後是不斷掙紮的白衣夏歌,底下是兩個昏死的樵夫。
她死死捏緊了拳頭。
“楚姑娘雖然心狠手辣,但是對於喜歡的人做到如此地步,應當還有幾分真心的。”蘇纏說,“想必也不會希望她一直是這個模樣吧。”
楚衣說:“我自會想辦法,便不勞教主費心了。”
“沒有辦法的。”
蘇纏鬆手,手裡的彼岸花悄然落下,她唇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這世上,能救她的,隻有我。”
或許,還有顧佩玖。
隻是可惜,她永遠也不會醒過來了。
楚衣不說話了。
白衣夏歌還在奮力掙紮,目光還是盯著地上的兩個人,簡單的殺欲,一目了然。
不為了任何東西,隻是為殺而殺。
無藥可救。
“我聽聞,千魂教教主在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實驗……”楚衣不忍再看,頓了頓,聲音和緩,卻帶著細微的,危險的寒氣,“教主信誓旦旦的說能救人……就不知道哥哥這個樣子,是不是有教主的幾分功勞?”
“這你可冤枉我了。”蘇纏漫不經心的笑笑,“怎麼能說是我的錯呢,要說,也是您那位親家的好事啊。”
楚衣蹙起眉頭,“……親家?”
“聽聞你家大小姐與常家長子結了姻親,不是親家,又是什麼?”蘇纏笑著,“這個先放一邊,不知道楚姑娘可聽說過……衣魅禍命。”
禍命?!
有了蘇纏的提醒,楚衣驟然回頭,盯著白衣夏歌身上的衣魅。
她早就感覺夏歌身上的衣魅氣息有些不正常,並且還隱約熟悉,以為是蘇纏的下作的計策,現在經她一提醒——
三年前與禍命合作的一幕再次浮現。
當時禍命的目標明確,就是夏歌。彼時她隻當是一個有目的的衣魅,後來查了書籍,才知道那是什麼。
禍命,天道詛咒而生的衣魅,給人間帶來禍亂,嗜血,喜屠殺,更會吸收人們的負麵情緒來壯大自己!
後來知道夏歌是哥哥之後,就再也沒有和禍命有過牽扯,卻沒想到還是被它得逞了!
居然真的是禍命!
“它是天道詛咒而生的衣魅,禍亂一方,為殺戮而生,以人痛苦為樂。——我可做不出來這等手筆。”蘇纏漫不經心道:“我親自在千魂教布置了封魂陣法,就是為了封住它,卻沒想到楚姑娘橫插一杠,真令人意外。”
“禍命為何會盯上哥哥?”楚衣問,“而且這與常家有何關係?
“為什麼會盯上?”蘇纏曖昧一笑,將夏歌是夏無雙一事隱沒下來,隻是道:
“禍命是當年常家家主當作生辰之禮贈與我家小祭司……”蘇纏頓了頓,“至於其中彎彎道道,這點小事,百鬼窟隨意一查,便儘在眼前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昏死過去的樵夫,微微笑了,“楚姑娘是個聰明人,應當明白,現在帶走她沒有任何意義,隻會帶來無謂的血腥和更加殘暴的流言。”
“……”
楚衣盯著蘇纏,拳頭攥得死緊,“好,那我再問你,為何要將她逼至如此地步?”
惡靈山一役,蘇纏做得太絕。
是否蘇纏是因為早就知道夏歌會這樣,才會逼她?
畢竟禍命三年前就已經盯上夏歌了。
蘇纏眯著眼笑,“我知道你想問我,是不是我早就知道禍命之劫,才會將她逼回來。”
楚衣道:“不是嗎?”
“不是。”蘇纏笑著,眼神漫不經心,“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我想做,所以我就那麼做了。”
那個時候,夏歌於她而言,不過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是她魔教流落在外的小祭司。
就算後來知道了……
那她就更得這麼做了。
楚衣說:“教主不像是能站在這裡給我解釋那麼多的人。”
“我也覺得。”蘇纏淺淺的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做。”
楚衣深深的看了一眼蘇纏,“你要保證,讓她恢複原來的樣子。”
蘇纏笑:“這是自然。”
楚衣回頭,望著夏歌。
白衣的少女對於她的注視沒有任何反應,隻是望著看看地上的人,又看看自己的手,然後拚命去扯那些如鋼般堅硬卻又柔韌的枝蔓。
楚衣微微攥緊了拳頭,想起少時那個溫柔堅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