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死危亡(2 / 2)

郭嘉麵色凝重,借崔頌的力起身,冷靜而迅速地打四周洞:“崔弟,將牛皮和竹管取來。”

崔頌依言而行,堅持讓郭嘉拄著他的佩劍當拐子用,而後才動身去拿郭嘉點名的東西。郭嘉將牛皮一分為二,各自連上竹管,用絹條綁成兩隻皮囊。

這個時候,山壁上的破洞越來越大,湧入洞中的水亦越來越急,很快就沒過他們的膝蓋。

這個塌陷的地洞寬闊平坦,沒有可以停腳的高點。通向出口的山壁又格外平坦,完全沒有爬上去的可能。

崔頌正想著“拿劍往上麵一個個地戳落腳點”現不現實,郭嘉忽然將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連鞘塞入他的手中。

“從那邊走。”

郭嘉給他指了另一個方向。崔頌轉眼一看,靠近破洞的那麵山壁坑窪不平,顯然比這邊好爬。

而且山壁上方還有一個照入天光,可以看見星空的大洞,雖然高約四米,比甬道出口兩倍的高度,但經崔頌初步估算,發現那邊的成功率遠比這邊高。

如果崔頌沒有受傷,以原主的身手,爬上那個天洞大約有五成的勝算。可他折了右手,這勝算就降到了二成。如果再背一個人……

“還磨蹭什麼,水升上來了。”郭嘉將其中一個牛皮囊裝入綺羅卷成的簡易梭型背包,飛快地綁在崔頌的背上,用力推了他一把,“快走。”

崔頌驚愕地回頭:“可你——”

“沒有可是。”郭嘉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還沒有試過……”

“沒有時間給你嘗試,而失敗的後果是什麼,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能逃一個是一個,還是兩個人一起陪葬,這在郭嘉看來連選擇題都算不上。

無關情感與道義,這是最理智的判斷。

見崔頌遲遲不肯動,郭嘉又笑道:“不過各安天命罷了,也彆把嘉當舍身為人的高士,要是崔弟爬的時候抓不住岩壁,從上麵掉下來,嘉是不會給你做肉墊的。”

一如以往的玩笑話,卻無法讓崔頌感到半點輕鬆。

心情格外沉重,倒還是強自壓下所有心緒,與郭嘉杠了一句:“以你現在這不良於行的狀態,想接也接不著我吧。”

崔頌吸了口氣,指了指自己捆成三角形的右手:“攀岩需要上臂的力量,如今我的右手無法行動,要爬上去必定十分困難……正好郭兄傷了腿,何不讓我當郭兄的腿,郭兄當我的手,齊心協力,一同離開這裡?”

崔頌認為“自己背著郭嘉,郭嘉一手勾著他,另一手與他一起攀岩”是個可行的方案,郭嘉卻隻覺得他異想天開。

“不過徒增難度。”郭嘉非常冷靜,“二人配合與一人行動終究不可同日而語,縱是湊齊了二手二腳,增加的卻是兩個人的重量。”

不說彆的,光隻讓崔頌背他這一點,就足以讓崔頌消耗兩倍以上的體力。這山壁本就難爬,一個不慎便會前功儘棄,哪怕是全手全腳,背上他一個成年男子也徒增了無數負擔,何況是現在右手受傷,平衡力受到了極大的限製?

隻憑一條左手,承受兩個人的體重,帶著一個大包袱爬上這麵難以攀爬的山壁……不說四米,縱然高度縮減一半,也是難如登天的事。

以崔頌的判斷,如何不知其中的艱辛,如此言之,不過是找理由,不想讓他留下罷了。

“崔弟之誼,嘉銘感於心。”郭嘉站穩身,抬起手,並著劍柄拱手一禮,“隻這世上許多事都由不得人,並非一個‘想要’、‘不願’便可任意左右。

“崔弟不必心憂於嘉,水能將人溺斃,亦能以身相托。

“待到水起,嘉或能憑借箱板等物隨水上遊,再不濟,也有這牛皮囊做氣袋,這便是天命給予的一線生機。

“借著此壁爬上洞頂的生機也不過一線,崔弟何必執著,拘泥這毫無意義的同進共退?

“所謂各安天命,才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

……

眼見洞中的水沒上大腿,崔頌仍沒有行動,郭嘉不由皺眉:“為何不走。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

“等你講完。”崔頌朝他一笑,一點也不急地搭著胳膊,“繼續講啊,我洗耳恭聽。”

郭嘉:“……”

“等水滿上來,正好真的‘洗一洗耳’。”

“……”

見郭嘉被他噎住,崔頌上前兩步奪過自己的佩劍,隨手一拋。

反正要攀岩逃生,這麼長的佩劍是不可能帶上的。郭嘉估計也是看著這點,才拿自己的匕首與他交換。

郭嘉勉強站穩:“你……”

“此劍名為‘履霜’,郭兄可知何意?”

郭嘉盯著他的麵龐,隻見他神色安然,看不出任何心緒,慢聲道:“詩曰:‘糾糾葛屨,可以履霜。’禮曰:‘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淒愴之心,非其寒之謂也。’易曰:‘履霜而堅冰至。’無論哪句,都可做自警之用。崔弟將此劍起名‘履霜’,是想遵循君子之心、君子之孝還是君子之智?[2]”

崔頌搖頭:“這是君子的解釋,非頌之意。

“詩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從薄冰上踏過尚且戰戰兢兢,若無平地支撐,‘履霜’又當如何?

“或是不自量力,跌入萬劫不複之淵……”泛著白浪的河水沒過腿根,崔頌卻好似一無所覺,毫不在意,“人生在世,不過‘問心’耳。哪怕今日因不自量力而命喪於此,頌也遵循心意,不會徒留遺憾,不會被愧悔糾纏一世。既問心,且聽從於心。郭兄以為如何?”

即便因為迫不得已而毀了另一個自己的琴,他仍繼承了其中的意念。

問心無愧,如此而已,僅此便夠。

郭嘉囅然一笑,朝他伸出手。

“嗯。”

崔頌略微矮下身,借著河水的漂浮力,十分順利地將郭嘉負上,遞過去一條細長的衣帶:“把我們兩個捆在一起,捆得緊點。”

郭嘉伏在崔頌的背上,用衣帶將兩人的腰捆了幾圈,係上死結:“好了。”

“抓緊我。”

崔頌提起一口氣,目光堅毅地抓住上方的岩石,往上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