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諶(1 / 2)

沮授多次提議袁紹宜緩兵慢工,打持久戰,皆被袁紹無視。

沮授見袁紹不願聽自己所言,在兵敗白馬後變得更加急功近利,不由歎息:“主公驕縱而傲慢,臣子各懷異心,隻怕這黃河,就是我們的儘路。”

沮授感慨的這番話馬上被有心人傳到袁紹耳中。

袁紹大怒:“平日裡危言聳聽,此番緊要關頭,竟還來咒我!”

又傳來沮授稱病的消息,袁紹冷笑道:“這是用掛印來向我表達他的不滿呢?傳我的命令,既然監軍病了,那就扛著他行軍,拿最好的藥治著。”

沮授的苦悶暫且不提,看似被袁紹信重的郭圖,心裡其實也十分地苦逼。

彆人都當袁紹猜忌沮授,而對郭圖無比信重。可隻有郭圖自己知道,袁紹對他的信賴浮於表麵,幾次提拔都是為了拿他牽製威望深重的沮授。

不止如此,眾人眼中的“袁紹時常采納郭圖提議”,也有很大的水分。

郭圖之策,不管是優是劣,袁紹都隻聽一半。

這讓郭圖心中鬱卒無比。

這一日,郭圖又一次領了袁紹的“封賞”,走出營帳的時候,迎麵碰上同為幕僚的荀諶。

荀諶與郭圖同為潁川人,出自世家大族荀氏,是侍中荀彧的親兄弟。

因為是同鄉,郭圖與荀諶的關係還算不錯。

他與荀諶打了個招呼,隨意聊了幾句,荀諶便客氣地與他道彆,抬步離開。

郭圖望著荀諶謙和低調的背影,不免有些感慨。

荀諶此人富於才華,若非他的遊說,當年韓馥不會那麼爽快地把冀州拱手奉上。

隻可惜他與袁紹的關係始終相交如水,近年來未有出眾的表現,沉匿不前。

郭圖感慨完同鄉,又想到了袁紹。

袁紹生於高門名流,名望深重,勇武有威。曾經的他,以高貴的出生和獨特的人格魅力吸引了大批士人前來效忠,振呼百應,可時日一久,他的缺點逐漸暴露,與眾幕僚的關係亦陷入微妙的冰點。

他慣以出身、外貌評定他人,又易受感情左右,遲而未決、外寬內忌、矜持自負。

當你未得罪他時,他同你千好百好,一旦你讓他心生芥蒂,或讓他的臉麵下不了台,他將視你如敵,長久地記恨著。

想到因為觸怒袁紹而被關起來的田豐,郭圖心有戚戚焉,決定以後務必以袁紹的心情為首,什麼忠心謀劃,那都是虛的。

郭圖倒不是沒做過投奔曹操的打算,隻是曹操那邊已有荀彧、荀攸這樣的人才,不但個個優秀,還是在曹操建業初期就入帳的。如果他改投到曹操帳下,勢必不能進入中心層,還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才能出頭,還是留下來更劃算。何況,此次戰役,袁紹的實力比曹操強上太多,袁軍上下所有人都認為己方會贏,區彆隻是所耗時間的多少罷了。

因此,哪怕袁紹因為實力大漲、已有霸主之勢而越加驕矜;哪怕他變得不再那麼喜愛“察納雅言”,開始我行我素、分不清輕重,袁軍中亦沒有多少想要叛離,轉頭投效曹操那邊的人。

比起袁軍,曹操軍隊中的情況則恰恰相反。

由於實力差距,不管曹操用了多少安撫人心的計策,哪怕曹操在這場戰役的開頭漂亮地贏了一把,曹營中的文臣武將也沒幾個人相信曹操最後能贏,一個個表麵上接受安撫,忠誠謀事,實則背地裡早有了不同的盤算。

曹操對此心知肚明,卻也知道這是人之常情,隻能一邊督促後勤製造軍械,一邊使小手段,刺激袁紹向南進軍。

雖然他與袁紹的急戰也沒有多少勝算,但曹操十分清醒:若不能利用袁紹戰線的延長來提升他對輜重的依賴性,等袁紹在陽武站穩腳跟,築糧倉,廣積糧,他就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袁紹收到曹操的信,實在不想打開。

自從上回收到兩封差點沒把他氣得斷氣的檄文,他就對曹操送來的東西有了陰影。

他想讓親兵把這東西燒了,可在火盆子燒熱之前,他又收回了手。

哪怕曹操之前用小計謀坑死了他的兩員大將,可按照目前的總體局麵,占據絕對優勢的還是他袁紹。

萬一這是曹阿瞞的示弱信或者求和信呢?

袁紹與曹操是發小,很小的時候便一起耍鬨。那時他還未被過繼,隻是袁家嫡支的一個庶子,可即便如此,他身上流著的也是四世三公的血,比出身閹人家庭的曹操要好一萬倍。

袁紹雖不像彆家士族公子那般鄙夷曹操,見著他就繞道,可實際上心裡也是隱隱看不起的。

兒時的他視曹操為好友,同時也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小弟。

長大後,天下分崩,四海離析,群雄並據,他做了義軍盟主,又成了冀州之主。

曹操還是那個有著幾分小聰明,卻怎麼也追不上他的曹阿瞞。所以他在曹操初舉兵時,毫無芥蒂地照拂了一二,希望能培養一個強勢的“小弟”,與他守望相助,共謀天下。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照拂,竟給自己扶出一個強敵來。

曹操迎天子至許縣,天子欲封他為大將軍,任他袁紹為太尉,居於曹操之下。這讓素來自重身份,隱隱看不起曹操出生的袁紹深感恥辱。

哪怕後來曹操向他示弱,將大將軍之位讓於他,這份恥辱也絲毫不能減弱。反而隨著曹操一天天的壯大,一日日地增強,每日啃食著他的自尊。

正是因為這份屈辱,讓他一碰到曹操的事就變得急躁不堪,恨不得馬上消滅曹操的勢力,讓他俯首稱臣。

在這種情緒的左右下,多次阻撓他急攻曹操的沮授與田豐,便成了他的仇敵。

袁紹的思緒逐漸飄遠,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手指已遵循潛意識裡的想法,利索地將裝有尺素的竹筒打開。

開都開了,不如看一看。

袁紹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取出裡麵的縑帛,展開一看。

「本初,今日斷根否?」

“該死的曹阿瞞!”

袁紹恨恨地將縑帛丟到地上,拿腳踩了踩,才連同竹簡一同丟進火盆。

哪怕縑帛被燒毀,他還是記得那句話,仿佛腦中跳出曹操那張從小就欠扁的臉,用狡黠而無畏的表情指著他道:

“本初,斷——”